無光。

＊全職Only新刊

03

張佳樂的禮拜二是一週唯一的早八。

無論高中以前的生活有多麼正常，到了大學都會被打成吸血鬼的作息，晚出晚歸是正常現象，爬不起來甚至是理所當然。張佳樂雖然是屬於學生中的好孩子，但到了大三難免也會染上這樣的毛病，所以早餐什麼的，自然也是沒有的。

在確定這件事情後，孫哲平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拎著一袋食物來找他。

張佳樂對此原先還不抱希望，畢竟換作是他，絕對無法只為了送早餐就起了個大早──他連平常上學都可能遲到，何況是為了一個半生不熟的人──所以早上七點五十分看見孫哲平出現在他們約定的中庭時，他真的錯愕到驚醒。

張佳樂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是被糾纏得多辛苦，才願意這麼犧牲啊？」

「也沒多辛苦。」孫哲平很老實：「我只是順路。」

「你也有課？」

「沒，我是去上班。」

張佳樂原本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當下一愣，「你是說打工還是實習？」

孫哲平漫不經心地告訴他：「就是去上班。我大二跟朋友合夥開了家公司，我得去看看。」

「……」張佳樂目瞪口呆，「真假？」

「真的。」對方瞠目結舌的模樣看起來太蠢，孫哲平忍不住笑，「回頭再跟你說。」

「必須的……」

張佳樂整個傻了。

昨天的對話僅止於完善他們的計劃以及簡單的自我介紹，而且孫哲平後來有事就先走，他們兩個討論的東西並不多，至少張佳樂對孫哲平的身家狀況可是一無所知，現下被釣起了胃口，說什麼都得問清楚。

開玩笑。張佳樂簡直要瘋，大二就創業？他這是遇到什麼非人類了？

「其實也沒你想得那麼複雜……」孫哲平想了想，覺得這種事情三言兩語還是解釋不清，乾脆直接約時間：「你今天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午餐順便跟你說。」

張佳樂掏出手機去看行事曆，「中午我不行──」

「晚上呢？」

「晚上我也不行。」張佳樂就算被打斷，態度還是很誠懇：「我一直到下禮拜二都不方便。」

「……你認真的？」孫哲平有點傻眼，「那我約個毛線？」

張佳樂摸摸鼻子，「就、就最近有點忙……」

孫哲平想了想自己的行程，再想了想自己的公司，「你這個不只一點了。」

雖然他的公司規模是還不大，但好歹也是一家小企業，怎麼事情還沒有張佳樂一個人多？

對於這樣的疑問，張佳樂只能回以乾笑。

他昨天回拒邱庭的答案確實是誇張了點，不過也不算完全都是在唬爛，至少張佳樂這兩個禮拜是真的挺忙的，不是約了人就是要開會，再不然還有打工、實習和樂團練習，幾乎整整一百六十八小時他都抽不出時間。

「下個禮拜三中午我沒事，可以約那天吃飯。」張佳樂小心翼翼地問：「你有空嗎？」

「如果約那時候，我幹嘛現在來給你送早餐？」孫哲平瞪他，「下禮拜再開始不就好了嗎？」

張佳樂恍然大悟，「對耶。」

孫哲平：「……」他覺得頭有點痛。

「你一開始就沒想過嗎？」

「沒，呃，嗯，就──」張佳樂摸摸鼻子，「我沒想過你一上來就要約我吃飯。」

孫哲平沒好氣：「不然呢？不就是這樣追人的嗎？」

張佳樂反而意外：「是這樣嗎？我遇到的都是從單方面湊過來或送東西開始啊？」

「我不是這樣。」孫哲平理不直氣也壯，「那些還得這麼做的不是在混臉熟就是在試探，我們幹嘛還要這麼迂迴，當然直接見面吃飯啊。」

張佳樂愣了愣，「我們有很熟嗎？」

孫哲平：「……」

他突然有種不知道要怎麼反應的感覺。

張佳樂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我們的認知好像差滿多的……？」

「我也這樣覺得。」

孫哲平抹了把臉，還想再說什麼，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機械性的電子音還是手機內建選項。孫哲平掏出來看了眼，確認來電者就直接掛斷電話。

張佳樂還在確認時間就發現孫哲平切斷通話，有點意外，「……不接嗎？」

「先不用。」孫哲平沒有多解釋，很快回到原先的話題：「你說你到下禮拜二都沒空？」

「呃，理論上是這樣……」張佳樂總覺得自己的行為並不應該，當下有點心虛，「不然我再看看能約什麼時候，不然線上也可以，我們再聯繫討論一次？」

孫哲平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張佳樂默默地舉起手中的袋子，「那這個怎麼辦……？」

「買都買了，你就拿去吃吧。」

孫哲平買早餐的時候順便買了自己那份，收回來也是多餘，況且他也不可能因為這種根本不算衝突的小矛盾拿回給出去的東西。

張佳樂卻是遲疑：「那我把錢給你？」

孫哲平下意識皺眉，「才多少而已，不用這麼麻煩。」

「不是麻煩不麻煩的問題。」張佳樂搖搖頭，「我沒事幹嘛佔你便宜。」

孫哲平完全不把這點小錢放在眼裡，不過張佳樂的堅持莫名讓胸口那點幾不可見的不爽消失，連帶讓他的語氣緩和一些：「那就先欠著，之後你一次請回來。以後如果有買東西給你也這樣。」

「哦、哦好。」張佳樂點點頭，「呃，最後一個問題，我們的合作算開始了嗎？」

「算吧。」孫哲平抓抓頭，「反正送早餐之後隔幾個禮拜再出去也沒什麼吧。」

他實在沒有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去推敲追人痕跡的機會，大部分還是瞎猜得出來的結果，自然不能多肯定。

張佳樂抓了抓頭，「……抱歉，我真的沒想那麼多。」

如果他昨天沒打算把追人的事情都丟在孫哲平身上，他至少不會連這種事情都忘記告知。

這明明也是他的事情的。

孫哲平總覺得對方垂著腦袋的模樣莫名像是做錯事後來懺悔的小狗，原本就沒剩多少不開心，看到更是有些心軟，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也挺過分的。

「我也沒想到，不是你的問題。」孫哲平見張佳樂還是那張沮喪的臉，只能先把話題繞開來：「你回頭就把你的課表、練團時間和打工時間那些有的沒的先傳一份給我，我先扣固定時間，剩下看看要怎麼做。」

張佳樂連忙點頭，「我等等進教室就傳。」

那副恨不得馬上執行任務的模樣不經意地逗得孫哲平笑起來，還想說些什麼，催促的電話又來了一通，他只能暫時把話都放在一邊。

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留戀於話沒說完的經驗。

「回頭再電話聯繫？」

「嗯。」張佳樂點頭，「我上課不能接你就發微信給我，我看到馬上回。」

「你還是先專心上課吧大忙人。」孫哲平有點無奈，「還有你別這樣，我真沒生氣。」

張佳樂點點頭，但孫哲平沒有放過他，兩人四目對視五秒有餘，張佳樂先一步移開視線。

他摸摸鼻子，嘴角終是忍不住翹起來，「知道了。」

確認張佳樂的表情總算恢復八成的正常，孫哲平點點頭，「那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孫哲平擺了擺手。

張佳樂站在原地目送幾秒，直到上課鐘聲響了一半才邁開腳步走上二樓。他的教室很近，上來不過轉個彎再穿過幾間教室就能看見裡頭的大半空座位，早八時間敏感，他早就不是會因為有一半以上的人都遲到而感到驚訝的小年輕。

畢竟他們的老師同屬於遲到分子之一。

張佳樂隨便找了個偏後面的位置坐下，大大方方地把書包甩到右邊空位，動作堪稱粗魯，面對另一袋早餐就溫柔地不得了，連打開塑膠袋的動作都很輕柔，懷抱著對孫哲平大早上替他送早餐的佩服，以及方才多加上的些許歉意，用吸管刺破塑膠封口之前就差沒有懺悔兩句。

不過說真的。張佳樂想，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被在乎情緒的情況。

想起剛才那個對視，張佳樂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唉呦，張樂樂你竟然買早餐了？」

稍晚他幾步進教室的方銳習慣地在張佳樂的左邊坐下就注意到他桌上的食物，瞌睡蟲頓時被驚訝擠走了一半，「你今天吃錯藥了嗎，沒有睡懶覺？」

張佳樂翻了個白眼，「我真是謝謝你。」

方銳雖然只有和張佳樂住半年的宿舍，但後來幾學期的朋友不是白當，他自然知道張佳樂心中的食物與睡眠之間的地位落差，也就對他帶來的第一餐格外無法置信，「真的是你買的？你昨天幾點睡啊？」

張佳樂有點手癢，「我朋友送的可以了嗎？」

「邱庭？」

「……我謝謝你啊並不是。」張佳樂呵呵，「經濟系的，最近認識的一個人。」

「你又煞到人了？」

方銳的反應飛快，饒是張佳樂也沒想過對方會這麼迅速地擷取到他們想表達的重點，儘管目前他和孫哲平的認知存在落差，張佳樂一時間也不是很確定這算不算符合他們的計畫。

張佳樂眨眨眼睛。

猶豫幾秒，他最後選擇迂迴戰術：「我又沒這麼說。」

「騙鬼啊。」方銳一百個不相信，「你都大三了還會接受順路送早餐給你的只是想跟你交朋友？說吧，你是不是也對他有感覺了？」

張佳樂很錯愕，「等等，這是什麼轉折？我不相信為什麼等於我喜歡他？」

方銳才覺得張佳樂的反問很奇怪，「不然呢？你在明知道對方想追你的狀況下還接受他的早餐，這跟你知道前面有個洞還繼續走有什麼差別？別告訴我都是朋友這一套，你沒意思都拒絕比誰還快，況且之前還有一個邱庭。這不代表你喜歡他，又會是什麼？」

張佳樂一愣一愣的。

要不是合作案越少人知道越好，張佳樂幾乎都想把方銳找去當他們的編劇。

他跟孫哲平簡直弱爆了！

「你真的想太多了。」張佳樂最後只能含糊其詞：「別人送的總不好不吃吧。」

方銳倒抽一口氣，「這是那個追求者太有技術還是張佳樂你已經淪陷了？身為你的前室友竟然都不知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張佳樂：「……」

張佳樂：「你是編劇系還是表演系的間諜？」

方銳笑得高深莫測，「都不是，我是話劇社的。」

張佳樂不想跟他說話。

授課老師姍姍來遲，一來就放出點名大招，底下的人頓時醒了大半，掏出手機聯繫遠在宿舍的友人，張佳樂沒有這個人情需求，順手把方銳拍開來迎接這個學期的第一頓早餐。

孫哲平選的是個普通款，就是幾乎每家早餐店外都會放一排的預先做好的三明治，也不知道是基於方便還是不知道張佳樂的口味而選一個大眾味，可張佳樂看著還是忍不住皺皺鼻子。

他是知道自己是應該心存感激，不過想到他們倆還需要至少合作兩個月，張佳樂又覺得好像應該還是要反應一下……是這樣嗎？

他發誓自己真的不是來找碴的。不過難保對方不會誤會？

掙扎了半堂課，張佳樂最終仍是打開手機微信，找到他昨天才加入的好友。他將說好要發給他的自己的課表、固定的練團時間以及打工、實習的排班都丟給他，想了想還順手把自己這兩個禮拜的行事曆截圖下來，方便孫哲平準備。

孫哲平：好。

張佳樂原先以為在上班的人回覆速度應該不快，誰知道他連要求對方也給自己一份課表的話都還沒編輯就跳出訊息，雖然只有一個字，但不難看出對方手速應該不慢──而且在摸魚。

偷偷地瞥了眼台上教授，張佳樂握著手機慢慢敲字。

張佳樂：你等等也傳一份固定時間的表給我，我也想一下要怎麼辦。

孫哲平：還沒輪到你追我，你確定你要這麼早拿？

要不是發生這種事，張佳樂也不是很想，還在猶豫著要怎麼回應，孫哲平又繼續輸入。

孫哲平：就說你不用在意那麼多，那件事我也沒想到，就當扯平了。

孫哲平：不過你要的話我也可以先給你。

孫哲平：但你要等我整理一下。

張佳樂：那你隨意，什麼時候想給我再給我就好[笑臉]

孫哲平：行。

那單單一個字給人的魄力感太強，張佳樂竟然可以想像孫哲平說話的模樣。

他的眉梢應該會不自覺地微微抬起，但那又和他挑眉質疑人的表情不太一樣，像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孫哲平天生就很適合發號施令。

張佳樂鬼使神差地就把猶豫很久不知道該不該發的要求傳出去。

張佳樂：打個商量，下次可以不要拿這種有加小黃瓜的麵包嗎？

孫哲平：不喜歡？

張佳樂：我這輩子痛恨的早餐店食物之一就是小黃瓜。

孫哲平：那要不要順便把二三四一起列一列？

呦。張佳樂微微瞪大眼睛，人這麼好？

張佳樂：反正蔬菜類不要，起司也不要。

孫哲平：……你說的蔬菜類，指的是生菜番茄什麼的嗎？

孫哲平：學校附近就這一家早餐店，不點這個那還剩什麼能點？

張佳樂：其實還有很多選項的。

張佳樂順手就想跟孫哲平分享一下早餐店扣除掉那些可怕食物的選項，左手臂卻被人撞了下，張佳樂疑惑地看過去就對上方銳意味深長的眼神，他愣了愣，抬頭看向講台，就見到教授一臉的微妙。

張佳樂回了個抱歉的手勢，抓緊時間留下最後一句：我先上課，回頭再跟你說。

故作乖巧地安穩了十分鐘，教授才移開焦點去看下一個玩手機的人，方銳趁機湊過來，「你真的喜歡了？」

「就說沒有。」張佳樂壓低聲音：「你幹嘛這麼積極？」

「我就想確定一下外文系系花是不是真的沒希望了。」

張佳樂一臉牙痛，「她從來都沒有好嗎？你不是知道我喜歡男的。」

「可是我覺得很有道理啊，既然直男都能喜歡上男人，男同為什麼沒機會愛上女生。」方銳真心認為邱庭那番話很有點醒人的作用，憑什麼只有直男被扳彎的戀愛奇蹟會出現，「這是一個科學佐證人人都可能是雙的時代。」

張佳樂動筆抄下PPT的重點，順勢給了他一個白眼，「那你愛上一個試試？」

方銳護著胸口，「我可喜歡我家老林了！」

張佳樂不想理他。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方銳便不再靠過來，兩個人相安無事地結束兩個小時的課程，各自奔向自己的下一堂課教室。張佳樂順手在中間下課時間把這個插曲說給工作中的人聽，不過孫哲平大概是開始忙了，一直到快十二點才回他，而且一開頭就是風馬牛不相關的事。

孫哲平：趁我還沒忘記之前先跟你說。

孫哲平：你有空的時候把你不吃什麼列一列。

張佳樂神情微妙，還在思考怎麼回復，鐘聲正好響起，教授順口宣布下課。

張佳樂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盯著手機，等半天也沒等到下文，他琢磨不出來這個和他拒絕小黃瓜有沒有關係，乾脆回了句：方便接電話就打給我。

孫哲平也是俐落，反手就直接打來，反倒是張佳樂沒想過他動作會這麼迅速，手忙腳亂了下才接通電話。

『下課了？』

「對啊，不然我怎麼接電話。」張佳樂將書包甩上肩膀，跟著其他同學一起向外走，「你問那個做什麼？吃東西的那個。」

『我只是突然想到，你連早餐意見都這麼多，應該挺挑食的吧。』孫哲平語氣淡然，也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死心了，『我大概記不住你到底吃什麼不吃什麼，所以你自己列一列，之後吃飯也可以避開來。』

張佳樂心虛到爆，「我也沒有很挑……只是一般的挑……」

『隨便，反正你打一打就好。』

「……知道了。」張佳樂撇撇嘴，「不過我還不至於一整家店都沒有我敢吃的東西，你也不用找到這種地步的。」

孫哲平簡單粗暴地回了句：『看我心情。』

張佳樂哭笑不得，「找餐廳心情會很好嗎？」

『不一定，所以你還是列了好，我看心情決定要不要看。』

張佳樂忍不住笑罵了句，「知道了。欸不過你別對我太好，等我懶了你就知道了。」

孫哲平卻是奇怪：『這樣就算好？你的標準也太低了。』

「這樣就差不多了，你幾乎都算是在遷就我，你就不怕我不吃的你想吃？」張佳樂說得隨興，「說到這個，你午餐吃了嗎？」

『等等就要去。』孫哲平的聲音多了幾分笑意，『還有，我同事剛才跟我說有個APP可以共用行事曆，你要是不介意我們倆直接綁一起？』

單身至今沒有機會接觸到這種情侶檔專用新科技，張佳樂有點意外，「這麼厲害？」

孫哲平嗯了聲，他早上已經被沖擊一波，順便被秀了一臉的恩愛，現在已經很淡定了，『我回頭把APP的名字傳給你，你下載好之後再告訴我，或者你摸索一下加我也可以。』

「那你加我好了，我不是很會摸這些。」

『行，那你好了告訴我。』

張佳樂依稀聽到電話那端傳來聲音，考慮到應該是對方有事或者有人約他去吃飯，張佳樂便要結束話題：「那就先這樣，我也要去忙了，你早點吃飯嘿。」

孫哲平卻是問：『你的午餐呢？』

「等等開的會會提供，沒事。」張佳樂不過腦子地補了句：「我說沒午餐吃你會不會來送？」

『想得美。』孫哲平語氣冷漠，『你去忙吧，我也去吃飯了。』

「好。」

張佳樂掛上電話才發現自己的嘴角是上揚的，這種被人關心三餐的感覺雖然很家長裡短，但張佳樂意外地還滿喜歡這種感覺。一直貼著手機的耳朵有點發熱，他順手揉了揉。

孫哲平這個人挺好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