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不含番外有兩萬字的新刊，印量調查在此

＊會有不公開番外

03

蘇沐橙醒來的時候，人還在車上。

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圍著的圍巾擋住她半張臉，剩下半張臉被頭髮和帽子遮著吹不到風，腳踩著的球鞋卻將冷氣傳上來，透得她兩腿冰冷，左腳還因為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一移動就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麻刺感。

不舒服的感覺讓蘇沐橙下意識抽口氣，沒能改變現狀，倒是引來前座小助理的注意，他回頭看了眼，眼睛還很亮，依舊很有精神，「蘇姊醒了？」

「嗯……」蘇沐橙揉了把臉，好容易才紓解左腳的刺痛，「還有多久才會到？」

「距離妳家大概還有十五分鐘。」小助理嘆了口氣，眼角餘光注意到前方紅燈轉綠燈，他連忙回頭採下油門，一邊和人解釋：「妳睡著的時候有段路發生連環車禍，雖然沒事，但被卡在那邊動不了耽誤了一個多小時。」

蘇沐橙哦了聲，「……傷亡嚴重嗎？」

「滿嚴重的，聽說事前方七台車追撞。」小助理忍不住搖頭，「也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

蘇沐橙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她的眼神還有些渙散，明顯還沒睡醒，腦袋上的毛帽在睡夢中歪了一邊，頭髮翹了兩撮起來，看起來有點愣。蘇沐橙瞇著眼睛往旁邊摸索了下，在座位的縫隙裡找到她的手機，沒有任何訊息。

蘇沐橙點開微信找到聯絡人，發了個問句：你在忙嗎？ 

沒有回覆。

蘇沐橙癟著嘴收起手機，車子又碰上紅綠燈而停下來，她瞇起眼睛轉過頭看了眼外面，還算熟悉的建築物讓她頓了頓，卡殼的腦子發出喀啦喀啦的運轉聲，在倒數五秒切換綠燈的時候，她無預警地開口：「我前面路口下車。」

「嗯？」小助理微微一愣，「怎麼了？是有要買什麼嗎？外面很冷，我下去幫妳買吧？」

「不用……不是。」蘇沐橙搖搖頭，眼睛睜得大一些，看起來清醒多了，「我要去找個人。」

「跟人有約？」

「算是吧，跟我一個朋友……」

蘇沐橙無聲地重複，朋友。 

但他們好像也只能稱得上是認識的人吧。

蘇沐橙對他的認知並不多，而在這個時候意識到，忽然讓她有種莫名的委屈。

她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呢。

太過私人的事情小助理不好追問，只能依言在路邊停下，幾乎每次蘇沐橙工作結束都是由他載回來的，他卻是第一次在這個地方停車放人下來，難免有些古怪，「姊，需要等妳嗎？」

「不用，我會自己回去。」蘇沐橙搖搖頭，將從包包裡滾出來的東西收拾好掛上左側肩膀，「今天謝謝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七點對吧？」

小助理連忙拿出登記行程的本子確認，「對，拍攝LK 的夏裝，預計會拍兩天。」

「好。」

簡單打過招呼後，蘇沐橙先一步下車，迎面吹來的風驅散她最後一點睡意。

小助理停車的地方和麵包店有些距離，蘇沐橙徒步走過去，這種大冷天沒有幾個人願意在路上走，她來到點著暈黃燈光的店，店裡只有葉修一個在整理烤盤，在透明玻璃的另一端。

男人不經意地抬起頭，和蘇沐橙隔著玻璃對望。

蘇沐橙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一點意外，她不自覺地揚起嘴角，身體明明很累，她的心情卻莫名轉好，在車上的那點難過瞬間煙消雲散，她輕輕碰了碰貼在玻璃牆上的裝飾，這是在她的建議之下慢慢添上去的東西之一，就像隔著玻璃碰觸他的手。

看到他好像就沒事了。

那個男人在溫暖的店面中朝著她擠眉弄眼，隔著透明玻璃無聲地傳遞訊息，他穿著簡單的長袖長褲，衣服外還是套著褐色圍裙，下巴上的鬍渣比她看到的第一次還要多，蘇沐橙猜想他應該沒有每天整理的習慣。

他好像會抽菸？記得之前好像看過一次。 

蘇沐橙一邊想著，一邊朝著他點點頭，推開玻璃門進入店面。

或許她對他也不是那麼不瞭解。

葉修同時迎上來，「嗨。」

「好久不見。」蘇沐橙勾起嘴角，「還算在營業嗎？」

「當然。」葉修比了比麵包區，「要去選一下嗎，還是又超標了？」

「應該還可以吧。」蘇沐橙揉了揉肚子做了個苦瓜臉，「我還沒吃晚餐呢，應該沒事。」

葉修的眼睛微微瞪大，「這個時間？」

蘇沐橙隨手撥了撥垂落下來的頭髮，「我工作到剛剛。」

「妳助理沒給妳買什麼嗎？」葉修想了想，「妳有助理吧？」

「我是有助理，不過我剛剛在車上睡著了就沒吃。」

蘇沐橙還記得半夢半醒的時候小助理好像問過她要不要吃晚餐，不過那時候她整個累癱了，連有沒有說不要都沒印象。

葉修有些無奈，「再累也要吃啊，妳平常已經很節制飲食了，胃會搞壞的。」

蘇沐橙眨眨眼睛，「這兩個有直接關係嗎？」

「大概沒有。」葉修聳聳肩，「總之都要吃飯的。」

「會啦。」蘇沐橙笑起來，順手將圍巾往下來一些，「這只是偶爾，平常如果工作到很晚，助理本來就會幫我買晚餐，不然工作人員也會幫忙買。」

葉修哦了聲，「那要不要吃點東西墊墊胃？」

「還剩什麼呀？」

蘇沐橙隨手將包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揹著手湊過去，沒賣出去的麵包就剩兩個，一個原味的手撕麵包和一個巧克力甜甜圈，蘇沐橙一手包了才注意到底下的牌子，寫著名字和簡單原料介紹與價格的小牌子還貼了個QR code，她隨手一掃，打開一個印滿詳細食物介紹的頁面，包含醣類、蛋白質和脂質等等的克數有多少。

蘇沐橙好奇地轉頭，葉修正好接過她手裡的餐盤，「這是什麼？」

「妳不是老是擔心變胖嗎，我這幾天就找人幫忙計算一下這些麵包影響到底多大。」葉修拿著裝著麵包的盤子來到櫃檯，並示意蘇沐橙看過來，他在檯面上貼了張表，寫著不同體重、不同職業的人每日應該攝取多少熱量，「妳可以自己算算看，就不用整天憑空去猜到底超標了沒。」

葉修邊說，邊從底下拿了個瓷盤出來將麵包裝在盤子裡。

裝在胸口裡的那個心臟開始不規律的加速，蘇沐橙的手指抽了抽，感覺更熱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自作多情，但這感覺就好像是──「你是因為我做的？」

葉修咳了聲，「……一半一半吧。」

蘇沐橙眨眨眼睛，臉頰慢慢爬上了紅色。

暈黃的燈光似乎多了幾分曖昧，蘇沐橙不自覺地咬了咬下唇，抓著圍巾摩娑柔軟的布料，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開來，又無法控制地一直黏回到葉修身上。

貼上去、再彈開了。

砰。 

「要來一杯飲料嗎？」葉修忽然問：「妳沒吃晚餐，今天的醣類肯定不夠。」

蘇沐橙有點愣，「……可是過五點之後吃會胖得更厲害。」

葉修顯然沒料到還有這種操作，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剛好可以把妳晚上餓瘦的部分補回來。」

蘇沐橙哭笑不得，很想說要是能瘦這麼快她也不用對體重這麼斤斤計較，可到了嘴邊的話卻被換成了：「你這邊有賣熱可可嗎？」

葉修想也不想：「妳要大杯小杯？」

「小杯就好。」蘇沐橙眉眼彎彎，「我坐著等你。」

「嗯，妳先吃。」

蘇沐橙便拿著東西來到她放包包的位置，那是最靠近收銀台的一個座位，沖泡熱可可的聲音同時響起，機器運作的音量不低，充斥整個店面，她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葉修的背影。

葉修的肩膀很寬，無端就帶著安全感，或許是燈光造成的錯覺，可蘇沐橙總是很想靠上去。

近一點、再近一點。

蘇沐橙將外套、圍巾脫下掛在椅背才坐下，巧克力甜甜圈是她第一個進攻的對象，第一口咬下去帶著微微苦味，越嚼卻越甜，蘇沐橙的眼睛不自覺地微微瞇起，和剛好轉身的葉修對上眼，轉成彎彎的弧度。

葉修揚起嘴角笑了聲，「好吃？」

「嗯，很好吃。」

「那是。」

蘇沐橙喜歡他坦然接受稱讚的模樣，有點像得意的狐狸。

不知道自己被冠上狐狸形象的男人端著熱可可過來之前隨手摘下圍裙扔在一邊，他拉開蘇沐橙對面的椅子坐下來，把飲料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手裡捧著沖給自己的綠茶，「很燙，慢慢喝。」

蘇沐橙點頭，用手擋著遮掩咀嚼的模樣，「不過你不是十點半就休息了嗎，怎麼整理到現在？」

「今天比較忙。」葉修簡單帶過：「倒是妳，怎麼今天也這麼晚？」

「被耽誤呀。」蘇沐橙忍不住嘆氣，「最近我超容易被一些豬隊友拖後腿。」

葉修手撐著下巴，「怎麼說？」

拿圈子裡的事情抱怨的機會可不多，蘇沐橙直接將累積一天的苦水往對面人身上倒：「很多呀，像今天我是去拍一部MV的女主角，結果跟我搭配的女二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直NG， 原本一個早上就能解決的事情被她拖到晚上還沒做完，我跟男主角陪著她拍一整天。」蘇沐橙比劃起來，「同樣的動作重複一──百──次──」

葉修比了比麵包，示意她不要顧著說忘記吃，「妳也是不容易。」

「是不容易……」蘇沐橙喪氣地癟嘴，「而且最近我經紀人又給我接了一檔戲，是個女二號。」

「聽起來不錯啊？」

「我原本也覺得不錯。」蘇沐橙哼哼，用力地咬著麵包洩恨，「只是我在劇組裡遇到之前合作過的一個男模特兒，先前才被他雷過，這次又碰到他……」

葉修下意識皺眉，「遇到兩次啊？」

蘇沐橙苦著臉點頭，忽然想到什麼，卻是一愣，「……說起來我第一次跟那個男的合作，就是在認識你的那天呢。」

葉修一愣，「……這麼巧？」

蘇沐橙抓抓臉頰，但仔細想想好像也說不上巧，畢竟那時她也是因為情緒低落加肚子餓，才會跑到麵包店前面，要是沒有一整天的事情、尤其是最後最糟糕的拍攝經驗，蘇沐橙估計也不會過去。

不會認識他。

「認識你真的很好。」蘇沐橙深吸口氣，不自覺地勾起嘴角，「……但認識他就算了。」

「感覺……」葉修的表情有點複雜，「應該說聲謝謝？」

「為什麼要。」蘇沐橙笑起來，熱可可讓她整個胃都暖暖的，「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不管拍攝還是拍戲都不想再遇到他，跟他合作的經驗……唉。」

葉修挑眉，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蘇沐橙這麼評價別人，「這麼糟糕啊？」

「那個人的態度真的是太差了。」蘇沐橙皺皺鼻子，「三個小時的拍攝弄了七個小時沒做完，中間除了他一直被罵之外，他自己摸魚很久也是原因，一直賴在洗手間什麼的，沒拍完還跟著來接他的人提早走，我聽說後來攝影師請他去補拍了兩天才完成工作，但成果會怎麼樣……」

蘇沐橙聳聳肩，給了個盡在不言中的回應。

葉修咋舌，「那妳沒想過換工作嗎？」

蘇沐橙心臟無預警一跳，「……你覺得當模特兒不好？」

葉修愣了幾秒才明白她的意思，搖搖頭，「不偷不搶有什麼好不好？只是覺得妳聽起來好像不太喜歡，飲食會被限制，還遇到這種人什麼的，雖然做每一行多少都會遇到這些事情，不過要是已經職業倦怠了，我才想說可以考慮轉行。」

「也、也沒有這麼嚴重啦。」蘇沐橙不自覺地摳了摳杯壁，捧著還有些熱燙的杯子啜了一口，「只是最近遇到的合作夥伴比較怪，其實之前還是挺好的，認識很多朋友，助理啊經紀人什麼的都很照顧我。」

葉修想了想，喝了口綠茶，被燙得微微皺眉，「那這樣感覺妳只能去拜拜了？」

吃到最後一口甜甜圈的蘇沐橙無法理解：「啊？」

「流年不利啊。」葉修微微向後靠在椅背上，「如果不喜歡還可以離開，但要是喜歡又不想遇到這種事情，大概就只能去求神保佑了吧。」

蘇沐橙忍不住笑起來，總算明白這個人真的不在意她的工作，「看不出來你相信這個？」

「寧可信其有吧，不過也不算太迷信。」葉修又啜了口綠茶，「找一天過去怎麼樣？」

「跟你嗎？」

葉修愣了愣，蘇沐橙卻是瞬間別過臉，拿起餐盤上僅存的手撕麵包撕扯起來。

指尖細微的顫抖被葉修不經意地捕捉到，他頓了頓，點頭，「可以。」

蘇沐橙愕然地瞪眼睛，「啊？」

「我說好。」蘇沐橙臉上的吃驚太明顯，葉修忍不住笑了，「這個禮拜天可以嗎？剛好是月底，我之後可以訂那天當作公休日。」

蘇沐橙張著嘴遲疑了幾秒，在躁動的心跳聲中點了頭。

葉修。她在心裡想。

──你有沒有，也一點點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