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不含番外有兩萬字的新刊，印量調查在此

＊會有不公開番外

＊05是最後一更，預計兩天後放

04

蘇沐橙想過很多種和葉修出去的場景，就是沒想過會去拜拜。

不過她仍舊為了這個約定五點半就起床了。

前一天的工作順利地畫下句點，蘇沐橙理當有充分的時間休息，她卻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晚，真正的睡眠時間加總起來估計不超過四個小時，原因是什麼她心知肚明，最後也算是半放棄掙扎地乾脆提早起來打理自己。

她原本以為時間充裕到她搞不好還可以睡個回籠覺，可那五個小時的整理時間竟被她投資了三個小時在搭配衣服上，就連當事人也覺得匪夷所思，但事實就是蘇沐橙差點因為挑太久的衣服耽擱到化妝，整一個手忙腳亂。

一切都是選擇困難惹的禍。

為了搭配出一套她覺得適合的衣服，蘇沐橙足足翻出了她衣帽間中所有的冬裝，在理解連打掃阿姨都不確定具體數目的她的衣服有多少的過程中──裡面有太多來自代理商或贊助商的饋贈，蘇沐橙覺得自己不清楚也是理所當然──耗盡她的腦細胞針對龐大衣物當中的百分之六十七進行排列組合。

要不是蘇沐橙發現時間快要來不及，估計她會忍不住對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三下手。

暈呼呼地解決完衣服問題，蘇沐橙又在化妝上折騰了下，等到著裝完畢，距離她和葉修約定的時間已經剩不到一個小時，休息片刻剛好出門，基本沒有浪費。

「真的是太誇張了……」

即便是蘇沐橙自己，回顧自己一早上的行為也不免覺得瘋狂。

可是、可是──她又告訴自己：約會──應該算吧？──畢竟是第一次啊。

至少要給人一個好的印象吧。

……雖然他們已經見過不少面，但意義是不一樣的。

蘇沐橙有提早到的習慣，但這樣一耽擱，她剛好壓線抵達麵包店門口，至少還不算太糟，而在馬路的另一端她遠遠就看見騎樓的前方已經停了輛黑色轎車，葉修正靠在駕駛座的門上邊抽菸邊等人，看不出來等了多久。

沒想到對方會有車的蘇沐橙著實愣了下，倒不是質疑對方的財力，她只是單純覺得葉修不是會去買車的人──感覺他就是會認為這種奢侈品用不上而不會購買的那種人。

原來他喜歡這一款？

綠燈亮起，蘇沐橙穿越馬路走到麵包店的那一端，葉修正好抬頭，對上眼的同時呆了兩秒，手忙腳亂地捻熄手上夾著的香菸。

蘇沐橙忍不住笑，「我看到啦。你真的會抽菸啊？」

葉修咳了聲，「菸癮犯了，忍不住抽了根……我以為妳不會這麼早到。」

蘇沐橙又是一呆，反射性地抬起手腕去看手錶，分針剛好直到十二，「我們不是約十一點嗎？」

「我聽說女孩子至少都會遲到十分鐘。」葉修很誠懇：「是我錯了。」

「我通常習慣提早到，只是今天例外……」蘇沐橙摸摸鼻子，「不過這有關係嗎？」

葉修比了比被他丟在地上的菸蒂，「會有味道。介意嗎？」

蘇沐橙這才恍然大悟，「沒事，很多工作人員都會抽菸，我習慣了。」

葉修鬆口氣，「那就直接上車吧？」

「你先把菸蒂撿起來吧。」蘇沐橙眉眼彎彎，「抽菸可以，但不能製造垃圾哦。」

葉修無言以對，卻還是認命地打開駕駛座的門抽了兩張衛生紙把菸蒂包起來，「這樣可以嗎？」

蘇沐橙回以一個笑臉。

葉修的表情顯得更加無奈，蘇沐橙竊笑的同時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不同於平時看習慣的T 恤、牛仔褲加圍裙的配置，葉修今天套了件襯衫，還在外面加了針織外套，總是隱隱冒出頭的鬍渣沒有出現在他的下巴，讓他整個人顯得精神了不說，似乎還年輕了兩歲。

蘇沐橙瞄了幾眼就先一步別開視線，她覺得看久了好像會窒息。

她從沒想過葉修整理起來會這麼好看……！ 

「對了。」在蘇沐橙繞過車頭朝著副駕駛座走去時，葉修無預警地開口：「妳穿這樣很好看。」

蘇沐橙足足當機了五秒才知道要點頭，「……謝、謝謝。」

被稱讚嚇得瞬間漏拍的心臟很快恢復正常，隨後又多補了十幾下給她，跳得非常刺激。

似乎能聽見跳動的聲音。

「上車吧。」

葉修勾起嘴角，先一步鑽進車裡。

蘇沐橙摸了摸臉頰，熱燙的溫度傳遞到指尖，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開始發熱。

肯定紅了。

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包含壓不下來的微笑弧度。

他們要去的地方大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東聊聊西聊聊，倒是沒感覺多久便抵達目的地，不過蘇沐橙原先以為葉修帶她來的會是那種網路上很有名的、會大排長龍的人潮眾多的廟宇，才會在看到人跡罕至的景觀愣了下。

「聽你說一個小時，我原本以為會跑去外縣市的大廟。」蘇沐橙關上車門，下意識左右看看，周圍人不多，大部分還是登山客，三三兩兩揹著厚重的行李，顯得兩手空空的他們有些突兀，「你怎麼會知道這裡啊？」

「小時候會跟家人來這裡拜拜，很多年了。」葉修甩上車門上了鎖，拍了拍車頭朝蘇沐橙走，「我媽滿信這些的，老一輩也比較迷信，一直到高中畢業，我每年過年都會來一次。」

蘇沐橙眨眨眼睛，「……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你家裡的事。」

葉修抓了抓頭，「好像是，平常不容易聊到這個……我們先去拜，拜完之後再看要吃什麼，這座廟有在賣一些齋戒菜，不過量不多，有興趣碰得上我們就吃一些，不然等會兒再回市區吃。」

蘇沐橙沒有意見，基本上她什麼時候吃什麼都無所謂。

葉修笑了笑，「這裡假日也不會有太多人，妳要是不舒服可以把眼鏡圍巾拿掉。」

「啊。」蘇沐橙這才想到，她外出偽裝習慣了，幾乎都快忘了找機會摘下東西的可能，二話不說就把臉上的大墨鏡給摘下來，「謝謝。」

葉修聳聳肩，「走吧。」

蘇沐橙便跟在他的旁邊一起走。

考量到可能會登上很高的階梯，蘇沐橙搭配了雙白色球鞋，和葉修的黑色球鞋有著鮮明的對比，而事實證明她沒猜錯，人跡罕至的寺廟建很高的山上，就算葉修直接開車到半山腰，也無法改變他們必須徒步走完目測三百階起跳的超長樓梯的事實。

蘇沐橙站在平地，看著不見盡頭的階梯無端有些暈眩，「……你小時候也是這樣爬的？」

「是啊，每次來就能感覺到被樓梯支配的恐懼。」葉修面有菜色，看起來也有點後悔，不過上去這座廟麻煩歸麻煩，求回來的護身符確實靈驗，葉修親身體會過好幾次，而且人少也方便蘇沐橙行動，他就是考量過後才帶人來的，「……上去吧？」

蘇沐橙深吸一口氣，「嗯。」

最後到底是怎麼爬上去的，蘇沐橙一點也不想回顧，她只知道等到他們好不容易跨越重重障礙登上最高峰，好像也看到過世的爸媽在對自己慈祥地招手。

距離彼岸只差一步的概念……

蘇沐橙很少有這種經驗，累到根本顧不上形象，就算中間休息過好幾次，她一爬上去還是直接在最高的那一蹭蹲下來，難得體驗一把喘成狗，兩條腿重的像灌鉛，也就小時候很常爬的葉修稍微好一些，至少還能站直，扶著路口的石獅抹了把汗。

蘇沐橙喘著喘著忽然默默地往後退，抱著大衣和圍巾坐在地上休息。

葉修有些不解，「怎麼了？」

蘇沐橙搖搖頭，「坐那裡總覺得好像隨時都會掉下去，然後我又得重新走一遍……」

這似乎是位處高處或多或少都會產生的感覺，不過蘇沐橙覺得這跟她方才費盡力氣才爬上來也很有關係──掉下去她就得再爬一次了……

饒是葉修也沒想過這種答案，呆了兩秒忍不住笑出來。

蘇沐橙鼓起臉頰故作生氣，可沒兩下自己也跟著笑起來，「你不能怪我啊。」

軟軟的語氣帶著當事人都沒注意到的撒嬌，葉修頓了兩秒，邊說著是是是邊走上前拍了拍蘇沐橙的腦袋，語調帶著對應的誘哄：「放心，不會有這種事的。」

大手碰觸頭頂的感覺很難形容，帶著一點厚實的安全感，蘇沐橙好不容易緩下來的心臟又開始飛快跳動，僵著脖子點點頭。

她整個人更熱了。

偏偏葉修完全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還對她伸出手，「起來吧？地上涼。」

「……好。」

蘇沐橙搭上葉修伸出來的手掌，藉著他的力量起身。

跟想像中的一樣。蘇沐橙悄悄地握了握手，皮膚還保留著葉修的溫度。

他的手很大。

兩個人在樓梯口又休息了下才往寺廟走，日正中午，裡面還有不少出家人來回走動仍在工作，其中有幾個似乎還記得葉修，反倒是被認出來的人一個都沒有印象，只能禮貌性地點頭回應那些「好久不見」。

而裡面就真的沒有半個人認得蘇沐橙了。

「其實可能也未必。」忽然想到什麼，葉修隨口解釋：「我聽說這座廟也有很多影帝影后會來，他們應該也都看習慣了，或者那啥，佛不是說要六根清淨？就算認出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蘇沐橙卻是奇怪：「六根清淨是這樣用的嗎？」

葉修想了想，「妳可以去問問他們。」

不過蘇沐橙並不想。

葉修領著蘇沐橙拿了線香點燃後就帶著她一尊一尊拜起來，他小時候來的次數多，況且就算不記得，佛殿上都有匾額和簡介介紹，至少辨認上沒有問題，蘇沐橙平時尊敬之餘並沒有特別的研究，葉修說什麼她就跟著做什麼，搭配前幾天在網路查到的拜拜攻略，看起來還算是有模有樣。

一圈拜下來，他們花了快半個小時才爬上山，卻不到二十分鐘就完成預定目標。

「妳求了什麼？」葉修隨口一問：「除了工作。妳不會只求雷人退散吧？」

「當然不會。」蘇沐橙忍不住笑起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可以找個牌子把那四個字寫上去，再拿去請住持加持一下，效果說不定會很好，「我還有拜健康跟平安，請佛祖保佑我哥身體健康。」

以及姻緣。蘇沐橙不著痕跡地吐了吐舌頭。

葉修總覺得這個說法有些奇怪，「那妳爸媽呢？」

蘇沐橙哦了聲，揹著手伸了個懶腰，「我爸媽在我國小的時候就走了。」

葉修的瞳孔微微一縮，「……抱歉。」

「欸，不用道歉啦。」蘇沐橙抓抓臉頰，「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時間距離很久，加上當時太過年幼，蘇沐橙對父母的印象其實沒剩多少，長到這麼大也已經完全接受他們離開的事實，她的哥哥填補了她童年空缺的所有的愛，蘇沐橙很早就不會再為他們的離開而難過。

真正會讓她感到寂寞的家人只有蘇沐秋而已。

「我爸媽是車禍過世，他們有留下保險金，不過後來發生一些事，我哥為了養我就休學了。」蘇沐橙是第一次和旁人說家裡的事，邊說邊思考著，「我大概也是在高一被星探帶進模特兒界，當時想說可以分擔家計，還因為這個跟我哥吵架，他希望我好好念書，不過我沒理他，後來他就放棄了。」

蘇沐橙的臉上帶著幾分狡黠的笑意，葉修嘗試跟著勾起嘴角，但不是很成功。

蘇沐橙並沒有留意。

「我哥一直對研發科學類的產品很有興趣，等到家裡狀況好轉之後，他才有機會復學，高中念兩年就跳級上大學，我畢業的時候他已經被國家看上，開始在研究室待下來。」

一待就待到現在。

蘇沐秋的工作很忙，保密性質也很高，自從他進入國家機構工作後，蘇沐橙幾乎一個月才能聯繫他一次，而且通常不超過一個小時，還都是蘇沐秋主動打來的，因為他的休假時間從來不固定。

她花了很久的時間在接受這件事情，但用了四年都還沒習慣一個人的家。

她其實很不喜歡回到家空空如也的感覺。

但是她很想很想支持她哥哥。

「感覺這樣好像依賴心太重了……」蘇沐橙靠在欄杆上嘆了口氣，「可是好難啊。」

高處看下去是一片鮮嫩的綠色，蘇沐橙伸手戳了戳當中一朵嫩黃色的花朵。

葉修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對上蘇沐橙的目光，他微微笑了下，「沐橙，妳已經很努力了，是妳哥哥不好。」

這好像是蘇沐橙第一次聽到葉修這樣喊她。

低低的聲音相當好聽，喊的也就這麼短短兩個字，卻像是在玻璃上重重地一敲，刺破蘇沐橙架設在心上的裡層防線，堂而皇之地進入她的內心深處。

偏偏當事人一點自覺也沒有。

蘇沐橙垂著腦袋別開視線，「……我哥哥很好的。」

「好，妳也很好。」葉修從善如流，「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需要很長的時間來習慣，要是不習慣也無所謂，妳只要覺得家裡沒人了又聯絡不上妳哥，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那又不一樣。

蘇沐橙咬住嘴唇，葉修和蘇沐秋對她而言完全不一樣，怎麼能用這種方式代替。

可必須承認的是，見過葉修之後，即便面對只有自己的房子，她也不會再難過。

蘇沐橙揉了揉臉。

「而且妳這樣也沒什麼，我弟比妳更離譜呢。」葉修跟著靠上圍欄，他的手很長，輕而易舉地就碰到蘇沐橙把玩的那朵花，「他比妳大三歲，都二十九了還不是整天喊我回家。」

蘇沐橙才不相信，「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家沒人看不出來他最喜歡我們四個聚在一起的時候。」葉修聳聳肩，大力地揭他弟弟的短，「他就是那種會在小學作文寫我的夢想是全家人在一起的小屁孩。」

蘇沐橙實在很難相信，可葉修說得太生動，她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

忽然想到什麼，她問：「那你多大啦？你弟大我三歲，你不會大我五歲吧？」

「沒，我跟他雙胞胎，一樣大三歲。」

「雙胞胎？」蘇沐橙瞪圓眼睛，「那你們長得很像嗎？」

葉修想了想，「應該像吧，不過不會認錯，那傢伙成天西裝筆挺的，假日也是，很好認。」

蘇沐橙忍不住多打量葉修兩眼，不經意地被勾起想看看葉修穿上西裝的想法。

肯定很帥吧。

「好想看你們兩個站在一起哦。」

失手將把玩的花朵摘下來，葉修頓了一秒，遞給蘇沐橙。

「有機會的話。」他勾起嘴角，「我帶妳去看。」

蘇沐橙的心臟又是一跳。

她總覺得這句話跟帶她回家幾乎沒有多大的差別。

握著欄杆的手不自覺地施加力道，蘇沐橙接下了花，輕輕點頭，笑著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