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18

米可蕥的發言讓千冬歲的思緒在一瞬間斷裂。

看著神情愣愕到失去以往精明模樣的友人，米可蕥面露猶豫，可最終還是決定把自己的話說完。

縱使自己也覺得不合邏輯、不合倫理，可身為女性的知覺告訴她，如果不說，會後悔。

除了自己，還會讓他後悔。

「千冬歲，你沒有發現嗎？夏碎學長最近就好像是在追你，動不動送禮、邀約、常常帶你出去什麼的，而且態度也不一樣。他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面對你的時候，卻很溫柔、很真。」

「……喵喵，妳搞錯了吧，我跟夏碎哥、…只是兄弟，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我。」

不可能是真的。

夏碎哥、是不可能喜歡他。

強迫自己扯開唇角，千冬歲不明白此刻的自己面色有多難看，「妳只是因為希望漾漾跟冰炎學長在一起，才會看什麼像什麼吧。」

「先不論我跟哥是兄弟，妳別忘記夏碎哥之前很討厭我，幾乎是到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現在這些只是因為他想要修補手足之情做出的舉動。」

「可是、」

「妳先聽我說完。」

制止少女開口，千冬歲啜口涼掉的紅茶，略為苦澀的口感從舌尖散開，滲入喉中、透入心扉。

「冰炎學長就算了，但我很確定夏碎哥是真心喜歡他，哥一向不會表明自己的情緒，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妳產生錯覺。」

「夏碎喜歡的是冰炎，不可能會是我。」

瞇起眼睛皺起眉頭，米可蕥看著面色決然的友人，突然間察覺到某個一直忽略的關鍵。

最近冰炎和褚冥漾的感情是占據了她所有注意──說來好笑，明明她不是當事人──又顧此失彼地忽略千冬歲的狀況，然而現在仔細想想，很多疑點便能瞬間浮上。

「但是你喜歡夏碎學長，對不對？」

米可蕥的話語讓千冬歲的臉白了三分，緊握茶杯的手失力不當，差點讓它翻倒過來。

「我、」

「你喜歡夏碎學長，對不對？」

直接截斷話頭，米可蕥堅定地看著千冬歲，面上的神情帶有前所未有的認真與憂慮，讓他根本沒有辦法說謊。

其實不用千冬歲開口，米可蕥便已經從他徹底慌亂的臉上看出他的答案。

「為什麼千冬歲不去試試看、不去相信喵喵說的話？如果你是在意血緣的話，喵喵覺得也沒什麼關係啊，就像戴洛跟阿利不是也在交往？你、」

「……別說了。」

根本沒想到會讓友人在這種狀況看出自己心情的千冬歲腦袋嗡嗡作響，難以思考，面色蒼白地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搖頭，截掉米可蕥的話頭，卻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能夠說什麼。

……好想逃走。

皺眉看著狀況異常的友人，她的神情很是擔憂，卻又無從下手。

「千冬歲……」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縱使自己也覺得過分無理，可千冬歲根本沒有辦法繼續做出表面的冷靜，「抱歉，我現在的心情很亂，不希望自己說出來話會傷到妳，所以喵喵，可以請妳先讓我一個人嗎？」

退去了驕傲自信，此刻的他彷彿是個失去方向的孩子，卻又孤傲的不肯在旁人面前示弱。

「……喵喵知道了。」

抿抿唇，米可蕥儘管臉色因為擔心而有些難看，還是順著千冬歲的希望快速地把桌面上的東西收拾好，而在這段時間中，他始終維持著低頭的動作，沒有幫忙也沒有表示，任由她忙碌。

看著始終低垂著頭的友人，已經將桌面恢復原狀的米可蕥咬住唇瓣，眼眶微微泛紅，「千冬歲，去試一次吧，讓夏碎學長知道你的心意，也給你們彼此一個機會，好不好？」

「喵喵相信你不是會逃避的人，夏碎學長看起來也對你有好感，而且就算最終真的是誤會一場，可是至少你努力過了不是嗎？」

定定地看著友人，米可蕥輕輕地嘆口氣，落在房內的最後一句話，是帶著沉重的真心祝福。

「喵喵希望千冬歲你也可以得到幸福。」

＊＊

房間再度歸回一室的寂靜，可千冬歲卻無法回歸米可蕥來訪之前的心平氣和。

仰躺在地上，冰冷的溫度透過衣物服貼肌膚，卻沒有辦法讓混亂的腦袋冷靜思緒。

讓別人知道自己對夏碎的心意是他始料未及的，從米可蕥口中聽到夏碎對自己可能有好感這件事，更讓他整個人慌亂地無法思考。

有可能嗎？夏碎真的可能喜歡自己嗎？

那些邀請、贈禮，可能是因為想追求自己，才有的行為嗎？

──『他只是錯把搭檔的感覺當成愛情，以為因默契而產生的那份舒適是因為愛戀，而我又利用他迷惘的時機，你們才會分手。』

──『夏碎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

──『千冬歲，你沒有發現嗎？夏碎學長最近就好像是在追你，動不動送禮、邀約、常常帶你出去什麼的，而且態度也不一樣。他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面對你的時候，卻很溫柔、很真。』

──『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你。』

──『喵喵覺得，夏碎學長是喜歡你的。』

若只有冰炎對自己說這些話，或許還可能是他因為對自己感到愧疚，可若連米可蕥都這樣覺得，是否表示這真的有可能呢？

說不期待不期盼是騙人的，可是他真的能夠相信這微乎其微的可能嗎？

──藥師寺夏碎喜歡的不是搭檔冰炎，而是異母弟弟的雪野千冬歲。

他希望相信，可夏碎從頭到尾不冷不熱的反應造成的傷害遠比自己想像中都還要來的深刻，就好像深深刻畫在心上的傷痕，就算表面上早已痊癒，裡面卻也殘破不堪。

他從來都不似表面上的勇敢堅強，尤其在被傷害了那麼多次之後，他真的沒有勇氣主動跨出這一步，或者像從前那樣，鍥而不捨的追在夏碎身後等待他的垂憐。

是夏碎先放手的。

不是他放棄他們之間的愛情，而是他不要他。

這樣的夏碎，還有可能愛著他嗎？

顫顫地閉上眼眸，刻劃在心上的那人模樣便清晰浮現，不管是微揚的唇角、紫黑色的無感眼眸，還是束在身後的髮絲、纖細卻又讓人心安的身軀，都能清楚呈現，不會有絲毫的模糊地帶。

正如同他愛他，那般的果決確定。

真的、真的很愛他。

愛到可以因為他而在所不惜，愛到就算遍體麟傷了也沒有辦法徹底憎恨。

他愛地盲目愛地痴狂，或許打從幼時張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他就已經陷入萬劫不復了吧？

「……」

握緊拳，千冬歲已經有了答案。

就為自己，再勇敢一次吧。

不要去管夏碎可能會給予什麼答案，也不要思考他會因為自己產生什麼反應，這次就為了自己，再掙扎一次吧。

不論結果是好是壞，就像米可蕥說的，至少他還努力過、不是嗎？

千冬歲俐落地翻身坐起，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機迅速地傳出訊息。

他不要在未來因為這件事情產生後悔，如果夏碎不肯明講，那就他自己問吧。

按在手機上的指尖微微發抖，心臟的加速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胸口的複雜感覺分不清楚失落和期盼。

他只知道，只要想到可以弄清楚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就有種放鬆的感覺。

不管結果是好是壞、夏碎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戀人之間的感情，很快就能夠水落石出了。

當兄弟、當戀人、還是恢復成彼此毫不相干的平行線，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夏碎回覆的訊息傳回來之際，千冬歲擦去莫名含在眼眶的淚水，然後，揚起了唇角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