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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隱江湖方X皇帝王

*爆字有點多(汗

*回頭看才發現我錯字也太多了吧!!!而且寫得好糟……請將就看QQ

*希望大家會喜歡(合掌

@💘方王活动企划(2018) 

 

01

江南的雨和美人一樣總是細細柔柔的。

灑在身上的雨水如同綿密的細網,輕輕點點地包裹著人,無須打傘也不影響在路上邁出步子,看著還帶有幾分詩意的美感。伸出來的手宛如上好的羊脂玉,王杰希似乎想接住落下來的雨絲,那些肉眼幾乎難以看見的雨水卻是不著一絲痕跡,長時間被細雨包裹的衣裳不知不覺淋了濕,就連髮絲也能擠出幾滴水來,水氣就這麼在無聲的縱容下滲透每個角落。

王杰希垂眸,壓低斗笠踏入客棧。

鎮上最好的客棧並不負它的價格,外表已是富麗堂皇,內在的設計也讓人眼睛一亮,又是乾淨整潔。裡面用餐的人並不多,和幾人相比,王杰希一身的大俠裝束確實突兀,腦袋上的大斗笠惹人目光,偏偏又用薄紗遮擋臉龐增加幾分神秘感,他的腰際掛著把長劍和一個綠葉造型的玉珮,溫潤的顏色透出上好的成色,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並不顯得狼狽。

在櫃台後方打著算盤的掌櫃迎上來,打趣道:「大俠,住店還是用膳啊?」

「給我一間最好的大床房,偏一點的位置,別太吵。」王杰希出手闊綽,一大包銅錢眨也不眨地扔出去,掌櫃的眼睛瞬間亮了,「先住十天,多退少補,另外弄三個菜上來,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做生意最喜歡這種大手筆的客人,掌櫃笑著將個綁著木排的鑰匙交給他,「那請問膳食是送到房間還是?」

「我等等下樓來。」王杰希左右看了看,選了個靠窗的兩人位,「就坐那裡。」

「好勒!」

王杰希拱手道了聲謝,跟著被掌櫃叫來的小二上樓回房間,他的房間在客棧的三樓最裡面,店小二替他打開門。房間格局不算小,衛生也做得不錯,確實是這裡最好的房間,王杰希將兩包行囊放到桌子上,轉身打開窗戶,雨絲撒了進來,無孔不入。

王杰希輕輕碰了碰木頭窗框。

「這層就您隔壁還有位客官住店,很安靜。」店小二笑說:「您可以放心地好好休息。」

王杰希回頭看了他一眼,「多謝。」

小二咧開嘴,學著王杰希的動作拱手,「談不上謝,應該的。那小的等膳食準備好再來找您?」

「不用,我等等下去。」

「那好,那、」

王杰希無預警扔了個小錢袋到小二的手裡,硬生生打斷他的話,小巧可愛的紅色布料上印著個王字,精緻但不起眼,錢袋的重量很是可觀。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大俠有什麼吩咐?」

「我就問你件事。」王杰希瞇起眼睛,面容藏在薄紗下,仍然能讓人感覺到絲絲的壓迫,「你們這邊有沒有見過一個大約和我差不多年紀,醫術不錯,長得也頂好看的一個男人?估計是走江湖的,可能還有點痞氣。」

店小二瞬間一愣,「……啊?」

這個形容著實有些抽象,即便他來這邊不到半年,見過的這個年紀的大俠沒有一千也有五百,更別說醫術什麼的沒有機會還真難以施展,其他條件又不具體,店小二實在給不出什麼有用的答案來。

王杰希隔著薄紗都能感覺到對方的為難,他思索半晌,「……他應該是大咧咧的性子,可能多穿著綠衣裳,還喜歡吃桂花糕,姓方。」

這麼一說,小二倒是有了印象:「這和您隔壁那位房客聽起來有點像啊?」

王杰希的瞳孔瞬間一縮。

小二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就咧著個笑臉對人,「那位客官確實是像您說的那樣,午膳和晚膳都會點上一盤桂花糕,在我們店裡住了一個多月了。」

「他……」王杰希試了幾次,才有辦法順利將話語說出口:「他是一個人嗎?」

「不是的,他是和一位先生一起住店的,兩人的感情看起來很好。」店小二撓撓下巴,「至少我每回看他們都是形影不離,也不知道是怎樣的至交好友,怎麼會連房間也一起住,乾脆換了庚帖拜了堂算了。」

小二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估計就是說笑的,可那笑聲卻是把王杰希血液裡的溫度抽得一乾二淨,他深吸口氣,胸口仍是一陣冰涼,被雨水打濕的衣裳貼在身上,格外冰冷。

他下意識捏緊拳頭。

「……一個先生?」

「是呀。」店小二笑了笑,「他們約莫申時的時候會在樓下用膳,您待會說不定就會碰上,可以先確定看看,就是不知道醫術好不好。」

「……我知道了。」王杰希深吸口氣,「麻煩轉告掌櫃一聲,我累了,東西先不用了。」

「欸?」

店小二瞬間一愣,可王杰希並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點頭轉身進入房間,順手還關上了門。

木門隔絕了裡外兩個空間,以及突如其來的一聲陛下。

王杰希閉了閉眼睛。

 

02

「朕不是說過,沒有允許,誰也不許出現在朕的面前?」

王杰希隔著薄紗瞪著跪在地上的影衛,「還是你們也想像其他人一樣被朕趕回京城?」

兩個同樣衣著的暗衛頭又更低了些,「微臣惶恐,請陛下賜罪。」

王杰希的腦袋不是一般的痛,摘下腦袋上的斗笠,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眉頭深鎖,長期處於上位讓他渾身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就算只是淡淡一句問話,仍然透著嚴厲:「有什麼事?」

「陛下,請您保重龍體。」影衛不敢抬頭,語速飛快:「您淋了一個多時辰的雨,再這樣下去會染上風寒的!」

王杰希垂下眼睛,「……朕心裡有數,退下吧。」

「陛下──」

「朕說了。」王杰希語氣一沉:「退下。」

「……是。」

兩個暗衛一前一後跳出窗子回到崗位,王杰希揉了揉額角,穿在身上的綠衣衫又濕又冰,他都已經忘記幾時這麼狼狽,理智上知道應該要如兩個下屬所勸的叫來一桶熱水,最好再抓上兩帖藥,情感上的王杰希卻是恨不得蒙頭大睡,最好睡個昏天暗地,醒來後還仍然待在那個又大又冷清的宮殿。

理智理智,他理智了這麼多年,還容不得他放肆一回?

王杰希將自己扔到床上。

頭頂是塗得亂七八糟的天花板,身下躺著的床又硬又劣質,即便是鎮上最好的房間也比不上他寢宮的一角,王杰希忽然有點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大費周章跑出來。

但他又想,這明明是他早就猜到的可能之一,他做了那麼多心理建設,為什麼還是會痛?

「……也或許不是他呢。」

王杰希閉上眼睛。

誰知道呢。

……但是又有幾個大俠,愛穿綠衣裳、喜吃桂花糕,還姓方?

王杰希這輩子就認識那麼一個,喜歡得團團轉,愣是連確定是不是真正的他的勇氣都沒有。

明明是排除萬難出來的,明明早就想過,他們分開這麼多年,方士謙要是真的喜歡上其他人也是理所當然,為什麼光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就讓他這麼害怕?

心臟一抽一抽的疼,血液像冰一樣。

 

『對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是我食言……抱歉了。』

 

他從來不想要他的抱歉。

王杰希知道方士謙的不甘不願,他也懂得他的責任,兩個人的分開是理所當然,他們是在和平的狀況下談了分手,方士謙遠走他鄉,而他守在皇城裡,孤單地挑起他的責任。

王杰希也知道自己任性,但這麼多年下來,他真的累了。

他待不好這個位置,卻是把方士謙身邊的位置給弄丟了。

耳邊的雨聲越來越大,冷也不知道是因為衣裳還是溫度下降,王杰希取下不離身的綠葉玉珮,這麼多年下來,他身上就只掛著這麼一個。

但他把人放在心上,不等於對方也要一直記掛著他。

「……畢竟是我先辜負的。」

王杰希握緊拳頭。

他想,其實事情也沒有這麼困難。

只要確認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方士謙就好。

店小二並沒有給個準話,說不定他在這裡這麼難過,到頭來其實只是一場誤會,說不定他還是一個人,說不定他心裡還有他。

之前走過那麼多地方,不是沒有遇過以為找到人但其實並不是本人的誤會,誰讓王杰希實在不好拿方士謙的名字去問,他畢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辭官之前也是最可能接任宰相之位的人,即便是鄉野也是赫赫有名,攏統的形容往往都會招致誤會。

可是王杰希邁不出腳步。

他冷得渾身無力,冷得疲憊困倦。

王杰希將身體蜷縮起來。

 

03

身體很熱。

外頭的雨聲似乎是吵醒他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身體不適造成的,王杰希睜開眼睛,全身上下不尋常的無力感以及又冰又冷的感覺讓他馬上察覺不對,抬手放到額頭上,熾熱的溫度讓他瞬間皺眉,嗓子也疼頭也疼,不知道是因為淋了雨還是心情不好。

或許都有吧。

王杰希強迫自己坐起身,腦袋卻是一陣暈眩,他扶著牆壁緩了緩,直到那陣頭昏眼花的感覺散去,想給自己添壺茶,桌上的茶壺卻是半滴水也沒有,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入了房之後他什麼也沒做。

一口水一口菜也沒碰,他應當是飢腸轆轆,此刻卻是一點食慾都沒有。

原來這麼一點事情就可以把他擊倒。

……但這對他來說,其實又是比天來得大的事。

王杰希嘆了口氣,實在不想叫來那些暗衛,他換了套衣服後親自到外頭喊店小二要熱水,雖然睡過去後身上的衣裳慢慢就乾了,可他估計已經惹了病,再穿著那套衣服到處走,沒準還會把病情加重。

不過要是加重的話,他就不用回京城去接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吧。王杰希難得這樣想。

最好就這麼一病不起,在江南養個三個五年,順順利利地把皇位交出去,他好在這個地方舒舒服服地度過他的下半輩子,不用整天被老臣催著讓他生孩子。

王杰希揉了揉太陽穴,自嘲一笑。

走下二樓,熱鬧的聲音傳了上來,某個聲音格外的高亢,王杰希忍不住皺眉。他靠在牆上,外頭人聲鼎沸,雨聲不斷,店小二們拿著盤子來來去去地忙碌,就連掌櫃也跟著下來,王杰希瞇著眼睛看了一圈,愣是沒發現半個熟人。

他的心臟瞬間一跳。

目光一轉,他的注意力被角落一對看上去特別要好的男性吸引,他們一人書生打扮,一人俐落裝扮,俐落裝扮的那個笑起來會露出一顆小虎牙,咬著桂花糕,不知道在嚷嚷什麼,方才讓他頭疼的聲音似乎就是從那裡傳來的,他旁邊那個溫文儒雅的書生卻始終笑著,眼鏡之後的眼睛微微瞇起,看上去溫柔的不得了。

「這他娘的都是什麼暴雨……掌櫃!住店!」

王杰希猛地轉頭,瞪向聲音的來處,那人似乎是冒雨來的,一身青綠色衣衫看上去又濕又重,他的腰間綁著把刀,腰際掛著一枚綠葉玉珮,上好的翠玉被雨水打得濕淋淋的,斗笠摘下後露出來的臉龐上也帶著水滴。

那人罵罵咧咧的,外頭雨聲又吵雜,王杰希卻是一瞬間什麼都聽不見。

被他瞪著的人似乎感覺到視線,他面帶異色地轉過了頭,在對上視線的瞬間碎個精光,他的眼睛瞪大,嘴巴微張,似乎還屏住呼吸。

那分明是極其熟悉的臉龐。王杰希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

原來這就是劫後餘生的感覺。

 

04

方士謙大步上前扣住王杰希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涼,還帶著水,抓著手腕的力量不容忽視。方士謙拉著他的手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一遍,忽地突然又左右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

王杰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個心情,但他確實笑出來了:「別找了,就我一個。」

方士謙一副嗆到的表情,「──你、你你你!」

「嗯。」王杰希應了聲,「原來你在這裡啊……」

「──這話是我要說的吧!」方士謙簡直要炸了,「靠!王、你、你、靠靠靠!你怎麼搞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你這是在發熱吧?你惹風寒了?怎麼照顧自己的你?身邊那些護衛呢?就真的剩你一個?」

王杰希眨了眨眼睛,點頭,「就剩我一個了。」

天地那麼大,就剩他一個人了。

方士謙瞬間又是一愣,聽懂王杰希的未盡之語,他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縮下來,扣著他手腕的手跟著放輕力道。

垂下手,方士謙放輕聲音:「你生病了,對吧。」

王杰希又點點頭,「在發熱。」

方士謙做了兩個深呼吸,「你有住店吧?」

「有。」

「帶我去你房間。」

「好。」

協議達成得很快,方士謙一扭頭就對上柱在旁邊不知道要怎麼介入的店小二的視線,那人的表情看上去帶著幾分惶恐,似乎很擔心他們一言不合就打起來。

方士謙壓低聲音,語氣藏著滿滿的火藥味:「先燒桶水到他的房間,然後備著一葷一素一碗粥,聽我吩咐送上來,有問題嗎?」

「呃、」還有點遲疑的店小二看見王杰希點頭的瞬間跟著用力點頭,「沒問題!」

「那就快點滾去辦!速度!」

「是、是是是!」

王杰希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得,但他又一次笑出來。

方士謙簡直要爆炸了。

他拎著沒心沒肺的人回到他的房間,踹開房門又重重地踹上門,木門在粗暴的動作下接連發出兩聲巨響,王杰希想出聲提醒,不過方士謙並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用棉被將人裡三層外三層地包起來,只留一顆腦袋。

……被這樣一晃,頭好像更暈了。

王杰希勉強忍住上頭的暈眩,眼前短時間而不知名的黑暗褪去,他就看見方士謙困獸一般地在他的房間繞來繞去,又被桌上空著的茶壺激怒。

王杰希好心提醒他:「要不讓小二去燒一壺?」

「廢話!」方士謙反射性地怒斥才想起自己是在和什麼人說話,又做了兩個深呼吸,他從腰際取了葫蘆下來,再從袖口裡掏出藥盒取了兩顆藥丸出來,一手藥一手水舉到人面前,「吃!」

橫眉豎目,語氣超兇。

王杰希眨眨眼睛,「……我手伸不出來,你要我怎麼吃?」

方士謙嘴角抽了抽,不過想想也有道理,就端著葫蘆送到王杰希嘴邊,「喏。」

身體的高熱讓王杰希連思考的速度都慢上不少,他花了比平常還要多的時間理解方士謙這個舉動的意思,後腦又是一抽,無意識地拉了拉棉被,睫毛輕顫。

「你還是把我解開吧,我自己吃。」

「解開你病得更厲害怎麼辦。」

「不會有這種事……」

「我大夫還你大夫,聽話。」方士謙放軟聲音:「乖乖把藥吃了,都生病了。」

溫和的聲音就像在哄孩子。

可難受的人是哄不得的,一哄起來,委屈就會像暴漲的溪水,王杰希只覺得胸口的情緒幾乎要翻騰出來,一滴眼淚就這麼無預警地從眼睛裡掉出來,他甚至沒來得及鼻酸。

心臟像是被撕裂了一樣。

王杰希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又無法收回愣愣的目光,他只能頂著模糊的視線看著明顯慌了手腳的人,腦袋木木的,動也不能動,一直壓抑的情緒翻湧出來,收也收不起來。

這個人還在。這個人還會疼他。

這樣的認知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往他的胸口插。

「欸欸欸不是吧你,不就是讓你吃個藥做什麼哭鼻子?」方士謙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根本不懂王杰希是怎麼搞得,「生病的人不就是得吃藥嗎……不然等會兒讓你吃點甜的甜甜口?我身上還有塊桂花糕,等等吃完藥讓你吃,啊?」

曾幾何時這麼溫柔。溫柔的讓王杰希簡直聽不下去。

就怕再聽自己真的要崩潰了。

棉被不知為何略鬆開來,王杰希用手擋著臉,眼淚一滴一滴地在掉,他落淚落得一點聲音都沒有,模樣反而更是可憐,方士謙索性丟了藥丸和葫蘆把人摟在懷裡,拍著背脊一下一下地哄。

「怎麼了,受委屈了?誰欺負我們杰希了?在路上遇事了,啊?」方士謙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王杰希的眼淚掉得他胸口疼、腦子亂,胡亂地親著他冰冷冷的頭頂,他只能強迫自己用溫和的聲音說話:「乖啊,告訴我,嗯?怎麼了?」

王杰希不記得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這麼溫柔地喊他。

在他們分開的那年,在他們相聚的最後幾個月,方士謙的聲音很少像這樣溫和,畢竟體諒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可能一點怨言都沒有,態度當然也不會多好。

王杰希直到這時候才真正知道自己拿著什麼樣的刀子往他的胸口插。

他的大婚到底讓這個人多痛。

「我不是真的想成親……真的不想……」王杰希抓著方士謙的衣服,掉著眼淚喃喃自語,「我真的不想……咳咳咳……」

他是真的想跟這個人走下去。真的真的。

可是王杰希有他的責任,他的父王把國家交給他,身為皇長子,底下的弟弟又是年幼,王杰希怎麼可能捨棄這個責任?而身為一國之君,婚姻大事從來都不是他能夠掌握的。

能夠撐到登基七年才立后,王杰希真的頂了很大的壓力。

他不是沒有怨恨過,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讓方士謙眼睜睜看著自己擁抱另一個女人,王杰希明白這太殘忍,所以他選擇接受方士謙的離開,但時至如今他才知道方士謙有多痛苦。

光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分明就已是撕心裂肺,哪還需要再看上一眼?

方士謙卻是錯愕,他不明白王杰希怎麼突然說起這些,規律拍著背脊的手甚至一停,腦海浮現那人一身喜服擁抱另一個女人的畫面,手還沒握成拳頭,他便又拍到王杰希的背脊。

「乖,我知道。」方士謙輕聲說:「我知道的……」

他知道他有多難過,多捨不得。

所以方士謙明明難受到情願遠走他鄉,也沒辦法苛責王杰希一句。

王杰希閉了閉眼睛,用力做了兩個深呼吸想要讓情緒平靜下來,可他哭得早已亂了呼吸,這麼一做差點岔氣,方士謙連忙拍背順氣,心臟真的要被戳得亂七八糟。

「乖啊乖啊,你冷靜點……」方士謙親了親他的額頭,低聲哄:「乖,沒事,真沒事了……」

王杰希就窩在他的懷裡,方士謙可以清楚感覺到懷裡人的顫抖,眼淚在他的胸口暈開來,滲透進心裡流進他的五臟六腑,痛得他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怎麼捨得他看他這麼難過的模樣?

偏偏敲門聲卻是正好響起,外頭的店小二送來了水,就算聲音聽上去心虛又躊躇,王杰希好不容易緩下來的呼吸仍是又急促起來,方士謙簡直恨死了,連忙又是拍背又是哄,才把嚇到的人安撫好。

確定王杰希平靜下來,方士謙才問他:「我讓人送水進來,嗯?」

王杰希抬起頭,眼淚不掉了,眼睛卻是紅的不得了,睫毛還沾著水珠,看著委屈又可憐,方士謙心軟的恨不得繼續抱著人,「……拉上簾子。」

「啊啊當然。」方士謙連連點頭,拿袖子擦了擦王杰希的臉頰,把人白嫩的臉揉個通紅,「你待在床上不用出來,他不會看到你,放心好了。」

王杰希抿抿唇,遲疑半晌才慢慢點頭。

方士謙又揉毛哄了會兒才起身,將人塞進棉被裡,他放下床廉又整了整,確定外頭什麼都看不到後才穿著被眼淚鼻涕弄得亂七八糟的衣服去開門,店小二垂著腦袋站在外頭,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方士謙抽了抽嘴角,「把水送了就走,膳食半個時辰後送上來,再多燒壺熱水,有問題嗎?」

「沒有。」

「行,你動作吧。」

店小二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地安靜作業,全程只有水聲,方士謙雙手抱胸站在旁邊狀似監工,思緒卻早就跑到九霄雲外,他不知道王杰希為什麼會突然跑到江南,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一個人,更不知道他怎麼會哭成這樣,滿腦袋的問號搞得他暴躁起來,深鎖的眉頭透著一股子不爽。

到底是哪個渾蛋敢欺負他家杰希的?真想把人找出來抽筋剝皮。

「……客官,那啥,水送完了……」忙碌完的店小二硬著頭皮湊上來,「還有什麼吩咐嗎?」

方士謙這才給了他一個眼神,語氣依舊火爆:「好了人就出去,窩在這裡做什麼?」

「是、是是。」

店小二擦擦冷汗,張羅著東西出了房門,離開前不忘小心翼翼地帶上門,半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就怕又得罪大爺的哪根神經。

方士謙絲毫沒領情,人一走就急急忙忙回到床邊,拉開床廉,只見王杰希裹著棉被縮在角落腦袋還一頓一頓的,懨懨的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嘴裡含糊不知道在念什麼,他聽不清。

臉頰紅通通的。

方士謙湊過去拿手碰了碰額頭,得,溫度更高了。

王杰希這狀況要是泡進水裡他怕燒得更厲害,方士謙只能拿水和帕子幫人擦了擦身體,可發著高燒的王杰希連眼睛都睜不太開,全身軟呼呼的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迷迷糊糊的小可憐樣簡直讓方士謙胸口疼,自願攬下全部工作不說,他還極力把動作放輕再更輕,忙了半天出了身汗才把人打理好。

伺候對方的動作溫柔又仔細,自己來反而簡單還草率,方士謙草草淨了身,喚來店小二收水送膳,轉頭又屁顛屁顛地服侍他家小皇帝吃粥,病糊塗的王杰希褪去平時的嚴肅,軟的跟什麼一樣,難受地哼哼唧唧,軟下聲音哄了兩聲就會乖乖把東西吃下去,方士謙一邊餵食一邊忍不住感嘆,這七年沒見,一來就給他玩這麼大,要不是他心臟好,否則這一刺激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

「真的是祖宗。」

方士謙嘆口氣,王杰希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手,親密的模樣卻是讓他耳根一紅,嘴角一咧。

算了。他早該知道的。

王杰希就是他的蠱,任憑他走遍天下也拔不掉,就算多來個七年,心口還是只烙著他的名字。

就算他身邊有了別人,方士謙仍是早就認命了。

 

05

王杰希恢復意識時,整個人還是迷迷糊糊的。

全身上下都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沉重感,身上好像還壓著什麼,王杰希有些難受,下意識想要撥開那種束縛感,卻被那東西壓得更緊。

「乖,別動……」

含在嘴裡的聲音帶著濃濃困倦,還拍了拍他的手背,王杰希猛地睜開眼睛。

方士謙的臉龐在他面前放大。

他們兩個的距離極近,王杰希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比起七年前的那張臉,方士謙的面容要成熟的多,卻加了說不上來的疲憊,他的手壓著他的胸口將他連人帶被扣在懷裡,和厚重的棉被一起增加他的沉重感。

王杰希整個人就像被捏住七吋,動都不敢動。

他甚至還屏住呼吸。

「嗯……」方士謙哼哼兩聲,睫毛輕輕顫了顫,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欸,醒啦?」

「……嗯。」

「醒了就好,我摸摸……」方士謙邊說邊打了個哈欠,隨手拿開昨天半夜用來降溫的白帕子,手貼上王杰希的額頭,「行,溫度降下來了……乖,讓我看一下……」

昏昏欲睡的人沒什麼震懾力,王杰希卻是乖巧得很,讓把脈就把脈、讓張嘴就張嘴,方士謙原先還睡眼惺忪,面對小皇帝乖乖呆呆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慢慢地也就醒過來。

「行了,熱是退下來了。」方士謙單手支在枕頭上撐著臉頰,長髮披散,不倫不類地宣布診療結果:「你這幾天可能還會有點難受,不過估計不礙事,但你還是得好好休息個兩三天,病一場難受吧。」

「……嗯。」王杰希應了聲,「那你……」

「我等會寫了方子讓人抓藥,喝三天。」方士謙頓了頓,「這回可不能再哭鼻子啊。」

王杰希皺眉,「誰喝藥會哭,又不是孩子。」

「你啊就你啊,都不記得了?」方士謙嘖嘖嘖,「不過不記得也沒關係,我記著就好,哭得多可憐啊,眼淚一顆一顆掉。」

方士謙伸手捏了把王杰希的臉頰,又軟又滑,他碰上了就不想放開,王杰希卻是拍開他,腦袋慢慢浮現昨天渾渾噩噩狀態下做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臉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紅色,肩膀僵的一動都不動。

方士謙連忙拍著他,「好好好,你生病嘛,做什麼事情都挺正常的,忘記了就別記得了。」

「……我真的幹了那種事?」

方士謙猶豫半晌,還是點點頭,「差不多吧。」

王杰希:「……」

真要換個人來,估計殺人滅口的心思都有了,可王杰希一向不是會隨便喊打喊殺的昏庸皇帝,把臉埋在枕頭裡逃避現實了一會兒就爬起來,除了耳朵還紅著外,基本就像個沒事人。

方士謙看著簡直不能更心癢。

王杰希強迫自己忽視方士謙的目光,撥開他的手爬起身,對於身上衣裳被換過了也不過愣愕一瞬,但倒不至於驚訝。拉了拉衣襟,他左右張望了下,咬著嘴唇從櫃子上拿起自己的那塊綠色玉珮揣在身上。

方士謙勾起嘴角,起身取了外袍披在王杰希的肩膀上,「我讓人打水過來盥洗一下?」

「好。」

方士謙出去找店小二張羅,回來的時候帶了水和乾淨的新帕子,兩個人整理完儀容後,店小二送來了早膳,清一色都很清淡。

「你現在這狀況我不放心你出去吃。」方士謙隨口一說,「雖然今日沒有下雨,可風還是大,沒捂好讓風寒更嚴重就慘了,忍耐兩天再說,啊?」

王杰希失笑,「我又沒說什麼。」

明明看起來一副很失落的樣子。方士謙小聲嘀咕,倒是沒戳破。

用完了早膳,店小二送上方士謙出去時候就命人溫上的藥方,黑糊糊的藥汁看著就慘人,王杰希的臉上閃現一絲抗拒,可方士謙在旁邊一臉玩味,加上昨晚「吃藥吃到哭」的畫面還歷歷在目,王杰希深吸一口氣,捧著瓷碗一湯匙一湯匙地喝藥。

方士謙坐在旁邊支著下巴看著人,也不笑話他慷慨就義的模樣,等著人喝完藥就塞了塊剛好一口大小的桂花糕到王杰希嘴裡,行雲流水沒有半點拖沓,王杰希毫無預警,微瞪著眼呆愣愣地,頓了半晌才知道嚼嚼嚼,用甜膩的味道壓過滿口的苦澀。

方士謙咧開嘴角,忍不住揉揉他的腦袋,「好乖好乖。」

王杰希翻了個大白眼。

方士謙見怪不怪,將瓷碗丟到一邊就拉了把椅子在王杰希面前坐下,在看著他吞下糕點後還送上一杯茶讓人潤潤喉,服務之周到讓王杰希又是一頓,「……怎麼了?」

「今天有什麼打算嗎?」

「你會讓我出去?」

王杰希語氣之平靜就像在陳述事實,方士謙愣了愣,很是滿意地點頭,「聰明。」

王杰希蹙眉,「你有事就說,不用這麼迂迴。」

方士謙手撐著下巴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遍,雖然臉色還有些難看,不過氣色並不算差,方士謙對自己研製的藥丸很有自信,多少也對王杰希的身體狀況有個底,思來想去,他的眉頭跟著皺起,「……你現在精神還行嗎?」

「有事就說吧,我躺著也休息不了。」

王杰希將茶杯挪到另一邊的桌上,用行為表示自己隨時都能開始。

果決的態度和昨天病懨懨的模樣截然不同,可這才是方士謙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的帝王該有的樣子,王杰希終究不是個會容許自己軟弱的人。

方士謙瞇起眼睛,雙手抱胸,右腳翹到左腳的膝蓋上,「那我問你答?」

「可以。」

「……你還記得你是皇帝吧?」方士謙深吸口氣,「我的陛下。」

王杰希微微皺眉,「當然。」

方士謙自嘲一笑,「那我怎麼完全感覺不出來,你這是皇帝的格局?」

王杰希垂下眼睛,「……我當然不能帶著一大群人。」

「但你人也不該帶這麼少!」方士謙橫眉豎目地瞪著他,微微傾身,腳也跟著放下,「身邊也沒個懂事的人陪著,你腦子浸水了是不?」

「我有帶兩個暗衛在身邊──」

「暗衛有個蛋用!都染風寒了你!」猛地一拍桌子,方士謙爆炸了:「除非你遇到大事,不然暗衛哪裡會出來?你身子骨這麼差,又是個被伺候慣的人,身邊連個小廝都不帶大老遠從京城跑到江南是想幹什麼?你要是還記得你是皇帝,微服出巡明面上至少也該帶三個,要是真有人打算暗算你,兩個貓角落的哪夠!」

「這些──」

「別告訴我你都考慮過。」方士謙壓低聲音,語速又快又急:「你這個位置看起來穩實際也不穩,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就算你說了我也不相信──真要讓人知道你就帶著兩個暗衛出來,會有多少人打算暗算你我不用想也能列出一堆!你要是都考慮過我才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

話說到最後不自覺地又提高音量,方士謙胸口急速起伏,雙眼卻是直勾勾地瞪著他,連著被打斷兩次的王杰希卻是沒有半點情緒,他直到方士謙稍稍冷靜下來,才輕輕開口:「我這些真的都考慮過。」

方士謙一把火又要衝上來,王杰希這回先一步打斷他:「聽我說話。」

方士謙不甘不願地閉上嘴。

「我真的考慮過你說的這些問題,我評估過,也考慮過真的發生該怎麼反應。」王杰希的聲音溫潤而平緩,彷彿說的與自己的生命安全沒有半毛錢關係,「……不過就像你說的,這回我確實是有點莽撞,但是我已經部屬過,就算我真的出事,國家也不會有事。」

王杰希的眼神平靜,他的情緒也確實平靜,可方士謙的瞳孔卻是一縮。

「……國家不會有事,我就不會有事嗎?」方士謙喉嚨乾澀的連說話都難,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杰希,聲線顫抖:「……你就沒想過,我,要是我知道你出事了,我會怎麼樣?」

王杰希只覺得心臟一痛。

方士謙抹了把臉,長長地嘆了口氣,「……王杰希,你真狠。你以為我沒有心嗎?」

那聲音那模樣帶著十足十的疲倦,是王杰希這輩子第二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第一次是方士謙告訴他,他沒辦法繼續待在他的身邊。

他不知道是第幾次感受到胸口被刺穿的感覺。

在王杰希意識到之前,他的話就已經脫口而出:「……我只是以為你不在意了。」

方士謙又是一愣,「……什麼?」

王杰希抹了把臉,話都已經說出口,也都在人面前哭成那樣,他沒有必要再把話藏著。

況且他特地從京城跑來江南,本來就是要找人把話說開,僵著也沒意思。

「王杰希你什麼意思?」方士謙又開始急了:「說話啊!」

「我們分開了這麼多年,你看過這麼多人,我實在沒有信心你還會喜歡我。」王杰希抬起頭,直視著微微蹙眉的人,「你的世界太大了,而我又傷害過你……那麼重。你不喜歡我,我都覺得理所當然。」

「理所當然個屁!」方士謙忍不住爆粗口:「我要不喜歡你我伺候你幹什麼!吃飽撐著啊!」

王杰希瞬間一愣。

方士謙也是說出來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他的臉上瞬間閃過尷尬之色,不過很快又被他強行壓下去,「……需要質疑嗎?」

王杰希愣愣地眨眨眼,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方士謙站起身背著手在房間晃了兩圈,最後還是深深吸了口氣,轉過頭用力瞪他,「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你都忘到哪裡去?我說過你可以質疑所有的人,就是不需要擔心我,我……」

怎麼會有人,在喜歡上王杰希之後,能再看上其他人?

這麼這麼好的人。

「我喜歡你。」方士謙取下掛在腰上的綠葉玉珮塞到對方的手上,那和王杰希隨身攜帶的那塊是同一塊玉切割出來的,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一點刮痕都沒有,「這麼多年下來,我沒有取下來過……我說過你什麼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能懷疑我喜歡你。」

王杰希出神地看著方士謙嘴角的笑,感覺自己的眼睛又有點熱。

他低下頭閉著眼,做了兩個深呼吸。

「我很想相信,但是我不敢。」王杰希仰頭看著站著的人,「我不敢,你懂嗎?」

方士謙想說他不懂,可看著王杰希的模樣,他發現自己沒辦法這麼回答。

因為他真的理解。

「當年我頂不住壓力娶了柳家小姐,你離開,我能夠理解……這麼多年你沒有回來,我也能夠理解。」王杰希強迫自己直視這個被他不停傷害的人,不肯挪開視線,「我知道你會難過,所以我沒有強迫你留下來,但你不會因為離開就不會痛了,而且我們這麼多年沒有見面,你看了這麼多人,我也沒有給過你承諾,我怎麼可能肯定,你還會對我有感覺?」

「所以呢?」方士謙反問:「因為你覺得我不在意,你就敢這麼魯莽嗎?」

王杰希頓了頓,發現自己沒辦法否定。

他也知道他是任性了。

身為一個帝王,無論經過多少部屬,理智上也應該知道不能在非必要的狀況下幾乎隻身跑到這麼遠的地方,可王杰希卻是因為自己的私慾擅自行動,於公於私都不可以。

方士謙覺得胸口一痛,他莫名地就想起昨晚剛見面的時候,王杰希說的話。

他說,就剩我一個了。

前一任皇帝駕崩,王杰希才會穿上皇袍,偏偏他的母后在他十二歲那年走了,餘下的弟弟妹妹年紀相差大,王杰希又身分特殊,身邊根本沒有幾個好友,而他不願意看著王杰希迎娶另一個人,愣是在知道王杰希會孑然一生的狀況下選擇遠走他鄉。

對於王杰希來說,他確實只剩下自己一個。

「……你和你的皇后……」

「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在嫁給我之前已經有了願意以身相許的青梅竹馬,直到現在還在等她。」王杰希深吸口氣,「所以我跟她說好,我會想辦法放她自由。」

方士謙愕然地瞪大眼睛,「──什麼意思?你、你打算做什麼?你你你怎麼了?」

「我不是一個好皇帝。」王杰希說:「我──」

「你放屁!」方士謙又炸了,「誰敢說你不是好皇帝的?啊!讓他出來跟我說!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哪裡不知道你治理得多好,還沒走之前你就天天熬夜,福寶又看不住你,你沒有疲勞過度我就要偷笑了還幹不好!」

「我沒辦法生孩子。」

「……」方士謙一口氣梗在喉嚨差點上不來,「……你當然沒辦法生孩子!」

王杰希頓了幾秒才領悟自己這話有什麼歧義,他忍不住笑起來,倒是自己把自己逗樂了,「嗯,我的意思是,我沒辦法和我的皇后生孩子,換個人也沒辦法。」

王杰希眨眨眼睛,用一雙好似裝滿星辰的眼眸看著面露錯愕的他的愛人。

「我還喜歡你。」王杰希說,「我沒辦法帶著這樣的心情擁抱其他人,這麼多年,我和皇后沒有同房,可是沒有孩子大臣會催,我也知道這個國家必須要一個繼承者,但我沒有辦法……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既然這樣,將位置交給更適合的人,才是對這個國家更好的方法。」

方士謙有種喉嚨被掐著的感覺。

王杰希直視自己的目光就像一雙手,掐著他的咽喉不放,又往他的胸口插了兩把刀,將他的心臟絞得一蹋糊塗。

「你走後的第三年,我開始訓練三皇弟,那孩子很聰明,如若早個幾年出生,或許皇位於我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王杰希勾起嘴角,眼神軟了三分,「這兩年我慢慢將一些事物交給他處理,現在在朝中代為管理朝政的也是他,三皇弟已經有了三兒兩女,後嗣一點問題都沒有,我預計今年就會宣布消息了。」

王杰希上揚的嘴角和眼底的星辰是那麼真誠,方士謙卻是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低著頭用力地把人拉到自己的懷裡。

方士謙的動作很大,王杰希才覺得手被扯痛,高挺的鼻梁就撞上厚實的胸膛,雜亂的心跳聲和幾乎要把他嵌入懷裡的的力量糾纏上來,王杰希下意識將痛呼吞回去,伸手拍了拍身體在微微顫抖的人。

他聽到方士謙問他:「那你呢?」

你想了那麼多,卻把自己排在那麼後面,公平嗎?

方士謙的話沒有說全,王杰希卻是聽懂了。

「冠冕堂皇地說,我不是適任的皇帝,為了國家道義,將王位交給皇弟才是上上之策。」王杰希輕輕拍著擁抱自己的人的背脊,被方士謙的氣息包圍得感覺安心的讓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於私來說,我以為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比國家都要來得重要。」

方士謙是王杰希的伴讀,兩個人的淵源從年幼的時候就結下,方士謙一路陪著他直到王杰希繼任帝王之位,直到王杰希扛不住壓力被迫娶了柳家小姐,方士謙才遠走他鄉。

在方士謙離開後,王杰希一直想、一直想。

他不願意辜負方士謙,也沒辦法侮辱柳家小姐,恰好對方也有個深愛的心上人,王杰希的善意正合她的心意,皇后柳氏自大婚後三個月一病不起,皇帝愛妻心切不願再娶,就這麼拖著子嗣的問題拖了足足七年,這之間他需要面對多少壓力和輿論方士謙想都不敢想,或許對那群眼裡只有國家的大臣來說,皇上決定將王位讓給王爺的行為才是上上之舉。

但是沒有人會替王杰希想,他會不會痛,會不會難過。

一個人在深宮裡,他有多寂寞。

「……你應該。」方士謙深吸口氣,「早點告訴我的……」

「我說過,你恨我是理所當然的。」感覺到擁抱自己的力量稍微鬆了鬆,王杰希睜開眼睛,眼底爬滿了疲倦,「我的這些行為只是基於我的想法,就算我交出王位,我也沒有強迫你一定要回來──」

「你想都別想。」方士謙用力咬牙,「除了我之外,你還想讓誰在你身邊。」

「……我可以自己一個人。」

他只是不想再繼續把自己束縛在那個不適合他而他也不適合的位置。

他只是,很想很想他。

想到他就算讓自己置身危險也想從京城下來江南。

事實上,這已經是王杰希第三次自己推斷方士謙可能會在的地方而跑出來,前兩次他帶著足夠的侍衛,跑了三個月還找不到半個影子,這回倒是一任性生病就被抓到。

幾乎像是天命一樣。王杰希忍不住嘆息。

「那也別想!」方士謙提高音量,勉強把人從身上撕下來,他用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瞪著王杰希,看起來兇得不得了,「我警告你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你身邊只能有我也必須有我,這點沒得商量!」

王杰希笑起來,「嗯,那好吧,朕準了。」

方士謙深吸口氣,實在沒忍住又把人按到自己的懷裡,總覺得這人的身體比起七年前還要單薄不少。

他突然就恨起自己的離開。

如果他沒有離開,至少王杰希孤單抵抗的這些年都不會存在。

「……那我大概根本不會想到讓位吧。」王杰希像是能聽到他心裡的想法,他拍著方士謙的後背,就像自己發熱時這個人哄著自己的模樣,「其實我現在覺得特別好……特別特別的。」

「……如果一直沒有找到我,你打算怎麼辦?」

「我還是會把位置讓出來,不過就自己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吧。」

就算沒辦法和方士謙在一起,他也無法去擁抱其他人。

愛上這麼個人之後,誰還能再喜歡上其他人呢?

他這麼好,如同日月星辰。

方士謙用力地抱緊他,用盡力氣,就像是想把人融入骨血。

恨不得替他承接所有的疼。

「我會陪你……我會陪著你。」方士謙深吸口氣,「回去京城也好,之後要去什麼地方都好,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著你……我們一起。」

他這次不會再食言了。

王杰希眨了眨眼睛,輕輕一笑。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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