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千冬歲躺在病床上,閉起的眼簾上固定著萊恩替他要來的冰枕來冰敷因為哭了兩個小時而紅腫的眼眸,感覺到平時靈巧的身軀有著沉重而無力的感覺,不過已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看著因為閉眼而黑暗一片的前方,千冬歲腦海裡流轉著各種思緒,過往的片段、近期的話語、夏碎的舉動、好友的擔憂,一一浮現在他的腦中,讓他早已傷痕累累的胸口再度傳來了疼痛。

良久,他嘆了口氣打破沉默,開口呼喚自家搭檔:「萊恩。」

淡淡的聲音包含著鼻音、沙啞以及濃濃的疲憊,萊恩沒有回應千冬歲的話語,只是抬手替他稍微更動一下冰枕的位置,同時以動作表明他還存在的事實。

千冬歲放任他的動作,萊恩的氣息近在自己的身旁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千冬歲平淡而直接地說出口,萊恩的反應卻沒有絲毫的詫異,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安靜的點了點頭,掏出一顆飯糰啃了起來,對於千冬歲的決定沒有訝異或反對,誠然的接受。

「我答應某個人,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我希望無論事情最終如何,至少都要遵守約定,所以、抱歉了。」

千冬歲將手靠在額頭上,感覺手背冰冷的溫度,嘴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就算夏碎對他說過那麼過分的話語,他卻可悲的發現他還是沒有辦法憎恨他,甚至還為了他而隱瞞擔心自己的好友們,做出幾乎忘恩負義的舉動。

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解夏碎對冰炎的特殊感情、對自己從來沒有特別的情愫,才能夠更早看開吧。

不論如何,他都會將答應夏碎的、不把他們之間洩漏出去的事情貫徹到底,把這件事永遠當成祕密,封閉在自己的心裡,埋葬。

「歲。」

萊恩忽然開口,千冬歲微微偏頭,挑起一邊的眉毛以表示自己有在傾聽。

他沒有馬上開口,默默地將最後一口飯糰嚥入喉中,千冬歲也沒有催促,靜謐迴盪在空間裡,最終在他簡短的四個字之下被打破──

「我們都在。」

千冬歲有種鼻頭一酸的感覺,暖暖的感覺湧上心頭,讓他有種想哭的衝動。

深呼吸一口氣壓下過度的情緒反應,他的嘴角自然的勾起弧度,就像是以往的那抹自信風發的笑容,帶著驕傲的線條,帶著感動感謝感傷的弧度。

「嗯,我知道。」

他突然感覺好慶幸。

雖然他的初戀是以這樣的方式悲哀的畫下句點,但他的身邊還有他的朋友、他的搭檔支持鼓勵著他,從來沒有放棄他。

對這樣的事情鄭重道謝似乎有點見外,但千冬歲卻無法喝止自己滿心的謝意與溫暖湧上心頭,佔據他殘破的胸口。

他知道,雖然傷口不會在短時間消失,雖然疼痛不會在短時間消去,雖然愛戀不會在短時間抹去,但,有他的朋友待在身邊,他一定能夠堅強的面對。

懷著胸口的痛楚,千冬歲卻露出微笑。

 

**

千冬歲的出院手續辦理的很快,在他清醒的隔天就獲准離開那待了兩個星期的病房重獲自由。

出院的當天,萊恩、米可蕥、褚冥漾三個人都來幫忙,千冬歲連根指頭都不需要行動,所有的事宜都已經辦妥,理由是因為怕他硬撐。

在千冬歲的請求下,他們三個替他擔心整整兩個星期的人沒有任何一個知道他異常的原因,他們尊重千冬歲的決定,以行動以及暗示來告知他「他們都會在」的訊息,而後維持著日常的行為模式。

處理好事情後,千冬歲帶著行囊回到了棘館,萊恩去出個人任務,米可蕥待在醫療班幫忙,褚冥漾則是去找安因。

將使用過的物品個別收拾好,千冬歲前往情報班處理囤積已久的事項,然而卻出乎他的預料,雖然他請掉了如此長一段時間,公會派遣的任務以及先前就接好的任務卻沒有累積,乾淨得宛如根本就沒有請過假似的。

愣愕地站在原地,接收到訊息的千冬歲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過來,身旁偶然經過來回報任務的紅袍見到幹練的他出現這樣的神情,不由得好奇的上前詢問:「雪野,發生什麼事了,天崩地裂了嗎?」

「天崩地裂你的鬼。喂,我的任務是怎麼回事?」

千冬歲皺起眉頭質問,對於眼前的狀況感到困惑,先不論工會可能發下來、自己根本不確定到底有沒有的部分,早在住院之前他就已經安排了幾分任務,然而現在卻連那部分也被處理掉,這莫名的狀況真的讓他很是不解。

「啊?什麼任務?你的任務被吃掉了嗎?」

「差不多。我請假的這兩個禮拜裡,是誰動過我的任務單跑去執行的?」

「噢,我差點忘了。」

紅袍八卦兮兮地靠近千冬歲,在對方下意識地推開那張放大的面孔並給予銳利瞪視後,他才拉開彼此的距離以大嬸的語氣詢問:「雪野你老實說,你和藥師寺夏碎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會替你出任務?」

「!……藥、藥師寺夏碎?」

千冬歲詫異而呆滯了五秒有餘,看見他異常的反應,紅袍反而困惑。

「怎麼,你不知道嗎?你請的這兩個禮拜的病假累積的任務都是他替你解決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你請假的第九天下午啊,藥師寺夏碎突然跑來情報班,接下你所有的任務之後就走掉了,那天後的兩天後又跑來拿走最新發下來的任務,之後不定時都會跑來,有任務就幫你處理掉,沒任務就直接走掉,這六天下來總共替你處理了十二起任務……我想你應該懶的聽有哪些吧,我就不多說了。」

紅袍詳盡地回答他的問題,身為情報班的成員,把資訊詳細的記憶或調查出來是他們的職責,尤其這又是發生在他的周身,自然又更加清楚。

千冬歲詫異地瞪大眼,腦袋亂成一團,突然不太了解夏碎到底要做什麼。

他不是厭惡他、覺得他噁心,恨不得永遠不要見到他嗎?

為什麼還要幫他?

他對於夏碎的想法,真的是既困惑又膽怯。

眼看無法從千冬歲那爆出什麼料來,紅袍露出失望的神情無奈地搖了搖頭,將話題帶到他的身體狀況,關心個一兩句就離開去做正事。

千冬歲滿懷著驚疑不定的想法,腦中在「去問」和「放著不管」拔河,以他的個性是會調查出來、了解狀況,然而當對象是在這個節骨眼的夏碎之時,他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要是詢問的結果,是那名紅袍的誤會呢?

如果這根本就不是夏碎所為,或者並非出乎他本意、而是被逼迫而去呢?

腦中的猜測成形的下一秒,千冬歲便扯開嘲諷的笑容否定了問句。

身為紅袍,就算情報真的有所錯誤,也不可能離譜到這種地步,何況事實就攤在眼前,也不可能有誤,再說,以夏碎的實力,他不認為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更何況是替他完成任務這般無聊之事?

總之,現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夏碎討厭他,卻又替他完成了累積的任務,這是無庸置疑的。

只是,就算了解這些,他也懷抱著疑問,他還是無法去向夏碎詢問。

要是見面的時候,他還是得面對夏碎的冷嘲熱諷呢?

他唯一的擔心便是這個,他懼怕這成為事實,在心傷未癒的現在,要他坦然承受夏碎的嘲諷無非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可是,除了這個方法,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知道他這麼做的意義?

就他從好友那旁敲側擊而來的結果,夏碎是在他要出院的偶然之下才知道他住院很久、狀況不穩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對他可是隻字未提。

毫不在意。

千冬歲的臉龐不自覺地浮現哀傷而諷刺的笑容,然而下一秒又猛的瞪大眼眸,對於眼前所見驚愕到腦袋空白,腳步不自覺頓住。

「千冬歲。」

淡淡的呼喚聲自眼前的紫色身影口中道出,他的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那抹歉意。

千冬歲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對於夏碎出現在他的房門口感到詫異以及些許的恐懼,從他的模樣不難猜出他是在等他,然而對於接踵而來的「為什麼他要來」的問題卻無法回答。

與夏碎實際而毫無準備的面對面接觸,他當時傷人而殘酷的話語在瞬間滑進千冬歲的腦海裡,他不自覺的往後退,彷彿是在逃避可能的傷害般,蒼白的面孔帶著恐懼以及不住地顫抖。

「……」

夏碎抿了抿唇,看到千冬歲的反應,他一點訝異也沒有,他早就猜的到自己的出現會讓他感到害怕,卻無法喝止湧上心頭的那一點點的傷悲與心疼。

「不好意思,可以談一談嗎?我有點話要說,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解釋。」

夏碎委婉而溫和的聲音讓千冬歲瞬間驚醒,他僵硬了片刻,彷彿無法直視夏碎真誠的表情,低垂著頭點了點,在他讓開一步之後打開房門、側身讓他進入。

兩人在矮桌旁坐定,與夏碎房裡如出一轍的擺設讓他在他的房間裡也能如自己房裡那般熟悉,千冬歲定了定心神,止住了因為害怕而不由自主地顫抖,替他和自己各泡了一杯茶。

將熱飲放在夏碎的面前,千冬歲暗暗的握了握拳,而後驅使自己開口,聲線帶著一絲顫抖:「夏、……夏碎學長,你來是有什麼事嗎?」

夏碎的動作頓了頓,在兩人獨處時千冬歲一向都以「夏碎哥」作為稱呼,「夏碎學長」這四個無形地畫出彼此的距離。

夏碎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苦笑,帶著歉意以及無奈地溫柔笑容卻被千冬歲忽略。

「我是來說些事情、還有道歉的。」

「……道歉?」

對於這兩個字從夏碎的口中道出,千冬歲十足的困惑。

「是的。那天……我是指,你和我、還有冰炎三個人共出的那項任務的那天,我在醫療班對你說過一些話。」

聽到夏碎明確指出的時刻,千冬歲的手一頓,熱茶稍微傾倒而出,濺出的液體撒在他的手背上,他卻感覺不到痛。

思緒回到了那一瞬間,夏碎駭人的話語彷彿近在耳邊,一字一句、神情語氣、心痛心傷,都沒有任何的遺忘。

胸口,彷彿再度被撕裂開。

「等等、千冬歲,你不要誤會,聽我說!」

查覺到千冬歲的異狀,夏碎有些慌張地抽出面紙替他擦去燙人的液體,神情帶著些許的緊張。

千冬歲不解而恐懼的看著夏碎,手不著痕跡地抽出,讓夏碎的神情頓時一黯。

沒有在這方面多琢磨,夏碎安靜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以堅定而歉疚的目光直視千冬歲退卻的眼神,語氣帶著絲絲的嘆息:「那天說的話並不是我的真心話,那個時候的我被黑暗之氣控制住,說出來的都不是我的意思。」

千冬歲不解的看著夏碎,他的神情帶著深深的歉意以及真誠,讓他的恐懼稍稍瓦解,卻還是有著絲絲的退卻。

「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有絲毫的虛情假意,我知道你是真心真誠的對待我、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在冰炎那件事情也是,你當下都已經快要倒下,卻還是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我感謝、敬佩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認為你虛偽呢?」

夏碎的表情真摯讓千冬歲動容,他感覺得出來夏碎句句都帶著真誠、歉疚,是發自內心的話語,而非掩飾一時的錯誤而說出來的謊言。

「我根本就不認為母親的事和你有絲毫的責任,也沒有因為這事而怨恨過你,也是……真心真意的和你在一起,沒有什麼可憐不可憐的,我會跟你交往,純粹是因為我愛上了你、愛上我的弟弟。」

夏碎的語氣溫柔,帶著不容懷疑的堅定,那是他頭一次在千冬歲透露出來的、面具下的柔情,溫和的讓他心痛。

直到夏碎帶著無奈的神情伸手抹過他的臉龐,他才知道,他哭了。

「等到我擁有自我意識、能夠憑自己的意志做事的時候已經在醫療班待了一個星期,出院之後我就去了情報班一趟,把你的任務接過來處理掉,也算是對你的賠罪吧。」

夏碎淡然地把事情簡單帶過,對於自己是如何透過關係讓他能夠接下千冬歲的任務、他的任務解決過程全都隻字未提,然而他也能夠大致猜出個一二。

夏碎是紫袍,雖然情報班的任務也包含輔助,但千冬歲的任務可沒有那麼單純,在偵查方面,他根本不具任何經驗,夏碎在取得情報方面想必是下了不少苦功,他卻沒有絲毫的退縮,而是持續做了五天之久。

「我很抱歉在非自主的情況下對你說過那種傷人的話。相信我,千冬歲,那些話語絕非我的意思,好嗎?」

雖然知道道歉有幾分無濟於事,夏碎還是抱著十二分的真心對千冬歲開口。

他的弟弟自信、驕傲,卻總是過於纖細,不經意說出口的話語都有可能在他的心上烙下痕跡,更何況是那如此傷人的言詞?

吸了吸鼻子,千冬歲閉著眼沉默了片刻,在夏碎緊張而虧欠的眼神下睜開一雙閃著紫金色眼眸的雙目,對著他露出微笑。

「我知道了,夏碎學長,我不會在意的。」

千冬歲如此的發言讓夏碎不由得鬆了口氣,但他隨即注意到他的稱呼,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大概也猜出來了。」

千冬歲的笑容不變,眼眶的淚水卻不止的滑落,夏碎心疼的伸手,卻在半空中握成了拳,收緊,咬唇苦笑。

他了解他的意思。

「……可以給我一個明白的解釋嗎?」

千冬歲淡然的說道,墨中帶紫金的眼眸閃著倔降的光芒,毫不遲疑地迎向夏碎的紫黑色瞳孔。

夏碎直視千冬歲的雙瞳,唇瓣微笑的弧度不變,參雜了苦澀以及溫暖。

「我是真的愛你,千冬歲。我和你交往的原因是因為我愛上你,只是……」

「只是,你現在有了更愛的人。」

感受著心臟撕裂般的痛楚,千冬歲低下了頭,任由淚水滑過臉龐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地板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彷彿是他在夏碎生命中劃過的軌跡,透明、狹小,將隨著時間而消散。

「我承認我對冰炎是有些許的好感,但還構不成愛。」

夏碎的語氣依舊真誠,卻讓千冬歲不自覺地想起他們兩人的親暱舉動,勾起苦澀的笑容。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能笑得出來,明明是那麼的痛,卻忍不住揚起弧度。

若夏碎對冰炎稱不上愛,會有那麼親暱的舉動嗎?會有那麼真心的笑容嗎?

若夏碎真的愛自己,會對自己那麼疏離嗎?會戴著面具與他相處嗎?

答案是否定,但他自己卻沒有察覺。

諷刺嗎?一點也不。

至少,他對他,還是有過情的。

這樣、就夠了吧。

他的初戀也不全然是個悲劇、是齣笑話,而是真實存在過、璀璨過一時的黑夜煙花,雖然不能長久留存,但還是一個真實。

「那麼我呢?你說,你是因為愛我而和我交往,那現在呢?」

千冬歲抬起了臉龐堅定的看著夏碎,彷彿是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將他刻劃在心裡一般的深刻眼神,執著而閃亮,讓他一瞬間無法動彈。

震懾於那逼人的眼神,夏碎不自覺的屏住呼吸,他頭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千冬歲的美,卻是在這樣悲傷的情況下。

抿了抿唇,夏碎以歉疚的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曾經愛過的弟弟。

我感覺,我不愛你了。

 

平淡的話語如同炸彈般在千冬歲的面前炸下,雖然想過千萬次,卻不知道這句話真正的從夏碎口中道出是這麼的傷人。

胸口熟悉的湧上疼痛,他卻露出了流淚的笑容。

「嗯,我知道。」

笑中帶淚,淚中有笑,心口疼痛,胸口充實。

複雜的情緒湧上,他卻笑的美麗。

「夏碎,我放你走。」

 

 

 

**

 

我知道在這後面接廢話很傷氣氛但我還是要說──
對不起我遲到了(跪)
課業和寫文的時間衝突很多,如果真的不行的話,就要請你們多海涵了。
我知道這類廢話說了很多次(那你還說)不過因為我真的覺得很重要才一再重複,覺得麻煩跳過就好(誒)

 

謝謝你們的鍵閱,歡迎來鋪浪或留言找我噢(OVO)/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璃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