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手上端著裝滿餐點的托盤,老實說感到非常錯愕地千冬歲看著眼前的人,覺得靈活的腦袋彷彿被什麼打中一般完全無法思考。
明明就跟往常那般的早餐聚會,他們四個人佔據同樣的位置悠閒地聊著,經過短暫的思考後決定出各自的餐點,再由他去拿取,每個細節都是跟平常如出一轍。
就在他端回東西之後,所有的一樣還是一樣,只是多了兩道身影進入了他們的小團體,狀似沒有多大的改變,卻讓他詫異到腦袋一片空白。
──為什麼夏碎跟冰炎會出現在這裡?
在厚框眼鏡下的雙眸瞪大,千冬歲真心希望這不過是自己沒有睡飽才出現的幻覺,可惜褚冥漾默默地對自己露出的苦瓜臉卻無情的擊碎他的希冀。
「千、千冬歲,我幫你拿吧?」
沒有留意到好友僵硬的神情,褚冥漾藉由這樣的話語站起身走進千冬歲的身旁,不著痕跡地離開坐在身旁的冰炎。
接過千冬歲手上數量滿可觀的食物,褚冥漾明明暗自做著苦瓜臉,卻還很悲催地必須克制腦袋不去胡思亂想,免得一個不小心洩漏了自己真實的心情。
「萊恩,你幫我一下,還有一部份的東西在那裡。」
推了推眼鏡以掩飾自己的情緒,千冬歲對著身影因為食物的出現而顯露出來的搭檔做出要求──他無比感謝方才自己沒有開口叫喚友人而是選擇跑兩趟──打算趁機詢問那突如地狀況。
雖然感到有點意外,可萊恩也沒有多問,正要站起來之際,夏碎的聲音插入了彼此之間:「我也去幫忙吧。」
一瞬間真的悚到的千冬歲差點哽到,看著夏碎帶笑的臉龐,他很努力的維持表面的鎮定,「不用了,萊恩幫我就夠了。」
「沒關係,而且我也可以順便點好我跟冰炎的餐點。」
「……那就麻煩了。」
勉強自己露出微笑裝作和平常無異,千冬歲點點頭就率先邁開腳步,萊恩和夏碎也魚貫跟上,圓桌上頓時只剩下米可蕥、褚冥漾以及突然加入早餐聚會的人冰炎。
「……」
令人尷尬──或許只有他這麼覺得──的沉默蔓延,沒有人打破寧靜的下場就是原本短短的道路走來卻倍感漫長。
千冬歲的身體依舊帶著些許的僵硬,方才感謝自己選擇走兩趟的心情全然化成無盡的怨念,若不是自己打著這樣的主意,根本就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狀況嘛!
說到底、問題還是出在夏碎的身上──他不是一向都是自己做早餐的嗎?就算真的不想製作,也會把餐點從餐廳打包回去,沒事跑過來幹嘛啊?
暗自在心裡一面碎念一面推算著各種可能,不自覺躁鬱起來的千冬歲絲毫沒有意識到夏碎毫不遮掩的注視著自己。
總是平靜如水的黑紫色的眼眸染上了淺淺的笑意,宛如深水潭般的顏色覆蓋著深深的情意,幾乎刻畫在靈魂上的愛戀──他毫不遮掩,但那人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
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夏碎終於明白那人遭到自己的無視、漠不關心的時候,到底有多麼的難過。
宛如被掐住咽喉般的無法呼吸,宛如壓在胸口上的一塊大石沉重無力,而他卻讓一心想好好呵護的人長期品嘗這樣的滋味。
──這根本是變相的折磨。
就因為他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才會讓千冬歲絕望的放棄一切吧。
自己的變心或許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但更深刻的本源應該是自己對他的漠不關心吧。
他到底都對他做了什麼……
「……夏碎學長?」
疑惑的看著彷彿陷入沉思的夏碎,千冬歲斟酌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開口呼喚走神的兄長。
──儘管他根本不想跟他說話。
黯了黯眼神,他真的沒想到這樣的想法會出現在一直追逐的哥哥身上。
夏碎的一切在自己身上都有難以言喻的影響,就算只是一個簡單的字詞,只要是出自於他之口,就能在他好不容易維持表面平靜的心湖畫出漣漪。
而他已經累到不願再對他的一切產生任何的反應,就連只是簡單的寒喧、甚至是什麼都沒有做的見上一面,他都已經感到疲倦。
愛情如果變的如此沉重如此痛苦,那他還是愛著他嗎?
他曾經試圖詢問過自己這個原因,在他避開他的那段時間裡不只一次的反問,得出的結果卻讓他難以言喻。
──就算累的遍體麟傷,就算已經無力再產生任何的情緒起伏,可是他卻依舊愛著他。
應該說,能夠對一個人產生情緒反應,就代表你對他擁有感情──如此的強烈、如此的疼痛,在在都是他依舊眷戀著他的溫度的證明。
可是,他始終不會是他的。
「千冬歲,怎麼了嗎?」
開口詢問叫喚自己又走神的異母弟弟,夏碎的嘴角不自覺的彎起淺淺的弧度。
「嗯、輪到你點餐了,你們要什麼餐點?」
千冬歲空出一隻手推了推眼鏡,不著痕跡的掩飾自己失神的狼狽。
「冰炎清淡、量少的就好,我就跟你一樣吧。」
幾乎沒有思考的就說出口,夏碎根本就沒有想要幫冰炎認真點選的意思。
「等等,冰炎學長的就算了,夏碎學長你應該是要點自己想要的餐點吧,什麼叫跟我一樣?」
「我就想要吃跟你一樣的餐點啊,不行嗎?」
微微一笑,千冬歲皺眉愣愕的模樣在他眼裡看來真的好可愛。
為什麼之前他會為那個跟可愛完全沾不上邊的搭檔蠱惑而移開視線呢?想來還真的覺得不可思議,冰炎根本不及千冬歲百萬分之一的好啊。
「也、也不是不行……」
諾諾的應了聲,感覺到莫名而不甚熟悉的無措感湧上,千冬歲當機立斷的將注意力放到了點餐的動作上,微微透露出逃避意圖的舉動讓夏碎的笑容更深。
伸手很自然的拿過千冬歲手中的托盤,在對方驚疑的目光下只是笑著回了句我幫你拿就好,看著異母弟弟張口欲說什麼卻又吞回去的可愛模樣,夏碎的心情有種前所未有的光明。
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拉近距離,一點一點的介入他的生活,他要讓他習慣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然後,回到他的身邊。
**
紅色的眼眸順著離去的三人背影望去,冰炎看著些許僵硬的千冬歲不著痕跡的利用萊恩拉開與夏碎的距離,一早被莫名其妙挖起而不爽的心情好轉不少。
他們會突然出現並不是他跟褚冥漾說的突然想來吃早餐這麼無聊的爛理由,冰炎深深的覺得相信自己亂掰的藉口的學弟腦袋真的不是普通的蠢──他怎麼可能會心血來潮到做這種事情?
這不過是夏碎追回千冬歲行動的第一步而已。
冰炎一向都知道夏碎的行動力很強,尤其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候更是驚人,但他真的沒想到這次他會這麼有效率,在把事情都說開的當天就已經定好一連串的計畫,打算按部就班的把人追回來。
而他口中的第一步,就是從他們往常的聚會下手。
可雖然夏碎平常就跟褚冥漾他們的關係還不錯,但也不至於到和他們一起用早餐的地步,於是冰炎就成了擋箭牌──他和褚冥漾之間的關係有目共睹,要名正言順的加入聚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嘖。」
只要一想到往後這樣的狀況只多不少,冰炎的眉頭變皺了起來,銳利的紅眸也染上不耐。
「漾漾身體不舒服嗎?」
讓冰炎回過神來的是米可蕥略帶擔憂的表情,目光所及之處是褚冥漾有點蒼白的面色,總是帶著微微退卻的墨色瞳孔有層說不出的情緒覆蓋著,看著學弟這樣陌生的模樣,他莫名的感到一股淡淡的不悅攏上心頭。
「呃嗯、沒什麼啦,我去洗手間一下,馬上回來。」
對著兩人露出勉強的微笑,褚冥漾拋下這樣的句子就起身匆匆離開,米可蕥正欲開口的話語被迫含在嘴裡,目送黑髮友人離去的身影,碧色的眸子盈滿擔憂。
「褚怎麼了嗎?」
冰炎忍不住開口詢問,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莫名沉重繚繞在胸口而揮之不去,讓他蹙起眉頭。
「漾、漾漾應該只是肚子痛而已啦,他最近也沒有說身體哪裡不舒服。」
有點訝異冰炎突然向自己搭話,米可蕥錯愕了一秒,臉頰微微泛起了紅暈。
「嘖,那傢伙的問題怎麼那麼多。」
冰炎碎念了一句,目光不自覺地往褚冥漾離去的洗手間望去,紅如寶石的目光流轉著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情緒,看在米可蕥眼裡,卻解讀出了訊息。
──那是不屑揉合著淡淡的擔憂以及些許的什麼,是連他都沒有察覺出來的情感。
心情很是複雜的看著冰炎,米可蕥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碧綠色的眸光稍稍黯淡了下來。
認識褚冥漾的這段日子裡,她在溫和如水的朋友身上看見的一直都是怯懦與以及失落,缺乏自信的神色、沒有主見的模樣。
可是在昨日的聚會裡,她卻看見了褚冥漾的改變──溫和的眸子是一樣的溫柔,卻又增添了不曾在他身上出現的堅定與自信。
喜歡一個人會產生無數的力量以及很多很多的改變,她知道褚冥漾會因為喜歡上冰炎而有所成長,而她並不希望友人的成長是伴隨著淚水與痛苦。
她希望褚冥漾能夠帶著笑容茁壯,可以在冰炎的身旁幸福的微笑著。
自己怎麼樣,就算了吧。
只要朋友能夠開開心心的,那就好了。
不是不喜歡冰炎,可是比起自己的戀愛,她更希望看見褚冥漾能夠陪在冰炎的身旁。
希望友人可以得到幸福,也希望喜歡的人能夠有真正的快樂──以她的第六感發誓,她知道冰炎是沒有辦法在夏碎身上找到真的幸福。
至少,冰炎注視著夏碎的目光一向都是坦然的自信,或許曾經有過什麼不同,但卻不至於像對褚冥漾那般地清楚明顯。
她可以很肯定地知道,冰炎的幸福就在褚冥漾的身上。
那不是夏碎、也不可能是她所能帶給他的,真正的快樂。
只有褚冥漾才可以。
……為什麼這兩個人都不會意識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