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15

手按在洗手台上，褚冥漾低著頭閉著眼傾聽水龍頭的水點點滴落，打溼的臉上滑落了幾滴水珠，沿著臉龐滑落，沒有哭，卻勾勒出淚水的痕跡。

「呼……」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他抬起頭看向鏡子，倒映在鏡中的臉龐是路上隨處可見的男生模樣，沒有什麼特別凸出，就像他本身的存在那般，是個不折不扣的路人。

這麼普通的他，又有什麼資格渴望站在那個耀眼的人的身旁，與他看著相同的高度，共享彼此的喜怒哀樂？

黯了黯眼眸，墨色的眸子充滿憂鬱，嘴角勾起了弧度，是悲傷的角度。

該知道的，那個人的身旁是不會有自己的位置──光是能夠站在他的身後都堪稱奇蹟，自己又在強求什麼？

他沒有能力也沒有實力，卻能夠和冰炎認識、接受他那麼多的幫忙，享受那麼多別人渴望得到卻又望塵莫及的東西，全部都是那因緣際會的任務。

要是沒有代導人的身分，他們之間根本就不會有交集。

能夠站在冰炎的身旁的，是那個與之並稱的紫袍，永遠都不會是自己。

就連方才夏碎和千冬歲、萊恩離去的時候，都能夠勾起冰炎的情緒反應，這不就說明了他對他的重要性？

他甚至連忌妒的資格都沒有，因為那人對自己的反應始終都不是因為自己，而是代導的身分。

他只要安安分分的以學弟的身分待在冰炎的身邊就好，不去奢求他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也不希冀自己的願望能夠實現。

抹煞掉對他的想望，回歸最初的學長學弟關係。

因為這樣，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才是、最好的。

＊＊

「咦？漾漾呢？」

才剛回到位置就注意到另一名好友不在座的奇怪狀況，千冬歲皺了皺眉頭。

基本上褚冥漾和他都是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尤其冰炎大概是因為他、夏碎又因為冰炎才會加入他們的飯局，說到底他這種悲劇的局面還很有可能是因為妖師友人才導致的，也不能只有他一人要承受。

再怎麼樣也要拖一個墊背。

「漾漾他剛剛去洗手間，可是已經有段時間了。」

無奈的聳了聳肩，完全沒有注意到眼前人整個思緒黑化的米可蕥嚴重覺得友人是在逃避現實，甚至不只一次地燃起想去看看的念頭，然而男女有別的問題還是讓她只能無奈作罷。

「那我去看看吧。」

假裝沒看見冰炎難得欲言又止的模樣，果斷下了決定的千冬歲拋下這句話便爽快走人，完全不給夏碎發話的機會。

目送帶點落荒而逃的背影的千冬歲，夏碎最終只能無奈的嚥下話語，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夏碎學長，怎麼了嗎？」

疑惑地看著夏碎，敏感的感覺到什麼的米可蕥碧綠色的眼眸閃爍精光。

「不，沒什麼，我們先幫他們處理餐點吧。」

「喔、嗯。」

輕輕的點點頭，米可蕥便開始張羅桌面上的食物，將每個人所點的餐點放置到各自的位置上，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的微妙，「夏碎學長跟千冬歲吃一樣的啊？」

「嗯，是啊。」

頓了頓手中的動作，夏碎的唇角勾起不帶溫度的弧度，輕輕的點頭充當回應。

餐點的張羅告一個段落，然而褚冥漾和千冬歲卻沒有回來的跡象，幾人只好無奈地先用餐，而總喜歡邊聊天邊吃食的米可蕥自然也就開始和坐在對面的夏碎閒聊起來：「夏碎學長今天怎麼跟冰炎學長突然一起來吃呢？」

「沒什麼，只是想說很久沒有吃餐廳的食物，有點懷念而已。」

「這樣啊，喵喵跟千冬歲他們是都會在早上一起吃，學長們想要的話也可以一起來喔。」

絲毫沒注意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就這樣把兩個好友推入火坑，只想幫褚冥漾牽線的米可蕥根本沒有發現夏碎眼中一閃而逝的算計以及冰炎略帶不屑的面孔。

「嗯，我知道了。」

捧起裝著熱茶的杯子輕輕啜了口，夏碎的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感謝自家搭檔對女性的無差別性攻擊能力。

「抱歉，我回來了。」

就在米可蕥正打算說點什麼的時候，褚冥漾道歉的句子就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無心的打斷接下來的對話。

他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在洗手間光是沉澱心情就已經過這麼長的時間，看見他們都已經張羅好食物甚至開始食用，他默默地有點小尷尬。

「千冬歲、褚，你們也快點坐吧，食物都要冷掉了。」

對著兩人露出笑容，夏碎拉開身旁的椅子，桌面上放置的他的餐點讓千冬歲的表情瞬間有點微妙，而褚冥漾的臉色也在注意到的之後微微一變。

「吶吶、千冬歲，我可不可以跟你換啊？」

米可蕥的聲音吸引兩人的注意力，千冬歲努力恢復成原本的神情，其中微微的古怪也只有夏碎跟神隱很久的萊恩能夠察覺出來。

「換什麼？」

「早餐啊，喵喵想要吃那個。」

指著餐盤裡面的東西，先前看菜單而沒有注意到裡面有自己一直很想吃的菜色的米可蕥滿臉期盼，「可以嗎？」

「嗯，好啊。」

基本上只要沒有自己厭惡的食物就對餐點沒什麼意見，千冬歲很快的答允下來，絲毫沒有察覺到夏碎臉上一瞬間的表情變化，那微妙的轉變讓冰炎忍不住揚起嘴角。

「既然這樣，你們也別站著，快點坐下吧。」

極力穩住臉上的表情，夏碎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異狀，然而紫色眼眸裡閃過壓抑不住的情緒仍然造成無形的壓力，讓千冬歲莫名的覺得頭皮發麻。

強迫自己面不改色的坐到兄長旁邊，千冬歲努力表現出表面上的鎮定以漠視夏碎傳來的壓迫感，而褚冥漾只好克難著一張臉坐到冰炎的旁邊。

為什麼學長不跟夏碎學長一起坐就好了啊！戀人不是都想要一起坐嗎？難道面對面比較有意境？

「褚，閉腦。」

很順手地往自家學弟的後腦勺巴下去，冰炎微微皺起眉頭，不解自己的不爽。

他是沒有跟褚冥漾提過自己跟夏碎的曾經，不過他也沒有多意外他會知道，在怎麼說有千冬歲這半個當事人在，身為他的好友的他又怎麼不會聽聞？

雖然他不覺得千冬歲會閒到沒事做自己揭自己的瘡疤，但褚冥漾的知曉他真的不意外。

──他只是意外的自己的不爽。

莫名的情緒壓在胸口，那種彷彿被什麼東西哽到的感覺讓他有點無所適從，更多的是對褚冥漾那毫不在意的神情感到的不爽。

明明他就不該對這件事情有所反應，可是他就是不爽看到他的無動於衷。

煩躁的抓了抓銀髮，銳利的紅眸落到夏碎所點選的、清淡的宛如老人餐的食物上，冰炎在注意到他的食物當中少了那個不可或缺的飲品後心情更加的糟糕──他敢保證夏碎肯定是故意的。

偷偷瞥了眼明顯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殺氣的人，褚冥漾吞了吞口水，輕輕地從口袋裡掏出東西遞給冰炎，「學、學長，剛剛在自動販賣機看到就順手買了，你要喝嗎？」

有點愣愕的看著褚冥漾拿在手中的蜜豆奶又轉到了他那帶點靦腆的表情，冰炎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接了下來，「謝了。」

「不會。」

輕輕的應了聲，褚冥漾便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餐點上，很認真地吃了起來。

＊＊

這廂產生些許微妙的氣氛，千冬歲那邊自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被迫坐到夏碎身旁的他雖然看起來還算正常，然而被厚眼鏡遮蓋住的眼眸卻充斥著不安。

他已經很久沒有跟夏碎靠的那麼近了。

將湯匙含在嘴裡出神的思考著，千冬歲默默地看著自己的食物發起了呆，視線從頭到尾都沒有從他身上移開的夏碎自然也注意到這個狀況，在欣賞了好一陣子那孩子可愛的模樣後才開口打斷他的思緒。

「千冬歲，你要吃這個嗎？」

「……？」

愣了一秒才回過神，千冬歲含著湯匙隨著夏碎的嗓音轉頭，修長的手指捧著一個小小的和果子，湊巧是他偏好的口味。

「我最近不太想吃這個，可以請你幫我吃掉嗎？」

夏碎對著露出明顯疑惑神情的異母弟弟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很自然地說著，好似事情就如同他所想的那般，一點也沒有帶著什麼試圖討好千冬歲的目的存在。

「……抱歉，我自己的就有點吃不下去，夏碎學長要不要給漾漾？」

用帶點勉強的語氣說著，千冬歲最終還是只能將視線從那雙紫色的眸子退開，選擇拒絕。

「……」

沒有料到會被這樣拒絕的夏碎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的，千冬歲的心防遠比他想的還要深很多，而那種追在別人身後卻被狠狠甩下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紫色的眸子移到其實一直都有注意到這邊的褚冥漾，墨色的瞳孔與其對上，觸及那無法言喻的紫黑色深潭，褚冥漾莫名的抖了一下，雖然搞不太清楚狀況，但已長期遭受衰運威脅的野生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和果子是可以和危險畫上等號的可怕食物，並非它可愛的外表那般人畜無害。

──至少，拿著它並露出微笑的夏碎並不是人畜無害的。

「呃、嗯，千冬歲你要不要包起來晚一點吃？我、呃唔，我、我牙痛，最近不太能吃甜的。」

有點胃痛又很有自知之明的褚冥漾委婉地拒絕了夏碎的好意，卻沒料到會引來另一名友人的關注，「漾漾要不要給喵喵看看？」

皺起眉頭擔憂的看著好友，米可蕥的碧綠色眼眸閃過的而沒被褚冥漾捕捉到的是滿滿的笑意。

「不用啦，放著幾天就會好了，我很有經驗。」

連忙對著女性友人揮揮手，完全是撒謊的褚冥漾只能轉移話題避免敏銳的友人查覺到不對，「千冬歲你就包起來吧，喵喵自己也有一份，萊恩又不吃，如果連你都不吃不就浪費了，而且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口味嗎。」

友人的說詞硬生生阻絕他的最後一絲拒絕的可能，完全沒想到他會有這等口才的千冬歲只好答允下來，推了推有點下滑的眼鏡，好友那明顯鬆口氣的模樣打破他的最後一道防線，一秒決心找到機會就要加倍還回去。

「啊、對了、我差點要忘記了！」

米可蕥突然驚叫了一聲，匆匆忙忙地抓起自己的包包翻找了一會兒，掏出個巴掌大的小布袋。

「千冬歲隨身帶著吧，這是上次說好的巧克力。」

「嗯，謝謝。」

頓了頓才明白對方的意思，千冬歲點點頭，將米可蕥交給自己的食物放進口袋裡。

「怎麼了嗎？」

夏碎困惑地看著兩人的舉動不甚了解，，而不等千冬歲阻止，米可蕥便開口解釋：「大概是休息不足又飲食不的關係吧，千冬歲最近血糖比較低，有時候還會有頭暈的症狀，帶點甜食在身上比較好。」

「……」

瞇起紫色的眸子迅速在雖然不明顯、但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異狀的千冬歲身上迅速瀏覽，夏碎的神情變得分外認真，揚起的嘴角加深了不少弧度，卻完全不帶笑意，反而是身後無形的散發出莫名的黑氣。

「喵喵，哪有妳說得那麼嚴重。」

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忍不住蹙起眉頭看著女性友人的千冬歲對於夏碎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種莫名的侷促感，就好像被盯上的獵物那般，緊迫逼人的視線讓他有點想逃跑。

「千冬歲之前在實戰課的時候不是差點昏倒嗎。」

褚冥漾忍不住加入話題揭穿聲稱不嚴重的友人，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的是從千冬歲身上傳來的赤裸裸到疼痛的瞪視。

「上次出任務的時候也是。」

神隱很久的萊恩在褚冥漾內心哀號之前就默默地發表了意見，成功的將千冬歲的殺人視線引渡到自己身上，然後再默默的隨著飯糰一同消失。

「那也有一部份是術法用太多的緣故啊。」

看著米可蕥似乎想要再舉例的模樣，千冬歲忍不住開口阻止友人──雖然他現在覺得更接近損友──不斷的開口，覺得身旁夏碎的視線越來越讓他恐懼。

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夏碎的眼眸傳達出來的情緒讓他的確感到無形的害怕，好像再不阻止或安撫就會得到什麼可怕的結果。

「……是這樣啊。」

依舊掛著不變微笑的夏碎輕輕點點頭，紫色的眸子勾著是讓人看不透的，透出某種異常的堅定。

***

千盼萬盼終於等到夏碎哥要行動了有沒有很感動！（握拳熱血）（你還敢說）
老實說最初設想明明第五張左右他們就會掰掰，拉勒個幾張就會和好，但點開資料夾出現的驚人檔案卻讓我明白何謂理想跟現實的一線間（線也太大條）
我總是一再體驗我生命中的極限（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