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16

在上課前十分鐘抵達教室是褚冥漾養成的良好習慣，不管哪堂課都一樣。

褚冥漾拉開教室的拉門，始終無法習慣的尖叫聲同時劃開，在因為還未到上課時間而人數甚為稀少的班級裡環視一圈，他很快就發現了坐在老位置上、因為和萊恩出雙人任務和翹掉早上聚會的千冬歲。

很習慣的走近他的所在位置，褚冥漾直到接近千冬歲幾步遠的距離才注意到對方異樣的臉色，儘管被厚重的眼鏡掩蓋著，也依舊無法完全擋住那五味雜陳的神情。

「千冬歲，你怎麼了嗎？」

開口叫喚彷彿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友人，褚冥漾的臉上有著明顯困惑。

因為褚冥漾突如其來的聲音微微驚了下，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千冬歲迅速抬起頭，推了推眼鏡不著痕跡的蓋過他的失態，對著友人打聲招呼。

褚冥漾放下書包坐到位置上，而千冬歲也如同往常那般地回過身，半靠在他的桌面。

「你剛剛是在看什麼嗎？怎麼表情那麼奇怪。」

「沒什麼，只是一般的點心而已。」

「點心？」

疑惑的偏偏腦袋，千冬歲則點了點頭，拿出放在抽屜裡的那盒日式點心遞給友人。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看著褚冥漾困惑的神情，他頓了頓，搖搖頭便技巧性地轉移話題。

雖然千冬歲的臉上有厚重的眼鏡遮蓋大半面貌，然而先前幾次取下的模樣還是有不少人見過，好看的面容、不低的家世背景、卓越的實力以及特殊的神諭之力在在都替他加了不少分，這種送小禮物的舉動雖然不多，自然也是有的。

重點不是這種收得不甚習慣的禮物，而是在於送件者──雖然他沒有親眼見到，然而那上面絲毫未抹除的氣息仍然清楚的告訴他那人的身分。

他真的不懂，為什麼留有自家兄長氣息的甜品會出現在桌上？

因為上頭沒有署名，於是剛看到的時候他是直接將之傳回紫館，然而第二次出現在桌面上，換了一種樣式的甜點依舊是他為數不多的喜愛者之一，只是還外加了附註。

娟秀的字跡清楚地寫上千冬歲收的字樣。

在那個當下他真的感到傻眼，掙扎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附上道歉的字條傳回。

他以為夏碎會因此終止這種莫名的舉動，然而自從那之後，每節課他都可以在桌上看見各種不同款式、不同口味、卻通通都是他喜歡的甜點，甚至連晚上回到棘館都能夠看見，數量之頻繁到萊恩都開口詢問的地步。

迫不得已之下，千冬歲只能再度傳訊息過去，然而以為又會像過去那樣經過許久才能得到的回應竟然在他簡訊傳過去不到五秒後接受到，而且是讓他幾乎驚悚的直接來電。

當時的對話內容在他的驚悚之下幾乎不記得多少，唯一留在記憶中的是他詢問贈送原因的答案。

『你的血糖不是太低嗎。』

很輕很淡很簡單的一句話讓千冬歲整個愣愕，他根本沒想到當時友人們左一言右一句的話語會在他的心中留下影響，甚至做到這種地步。

他以為對於他，那不過是無傷大雅的言語，聽過、過眼雲煙，不會留下一絲痕跡。

──很重要嗎？我的身體健康之於你。

他想問，可是又不敢問。

他記得拿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卻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只知道自己始終沒有將問句問出口。

而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通電話非但沒有停止他送禮的行為，在夏碎彷彿帶有魔力的聲音蠱惑之下，他竟然還在不知不覺間答應他會乖乖收下並且吃掉。

以他的個性也不會做出陽奉陰違的事情，在意識到自己竟然做出這種傻事之後千冬歲倒也沒有做出收下卻又送給別人的這種缺德事，即使不太甘願還是好好收著、一天吃個一兩個。

好在夏碎也沒有再像先前那樣每隔一節課送一盒過來──這樣他吃到死也吃不完──而是隔個幾天送來一份，而且還很剛好的都是在自己快吃完的時候送過來。

雖然他始終還是搞不清楚對方送來的原因，但他的確因為他的行為而輕鬆不少──巧克力對他來說還是不太合口味，夏碎送來的甜品不但不會太過甜膩，也可以達到提高血糖的效果，坦白說真的讓他方便很多。

而且，說沒有不開心也是假的。

未了的餘情讓他即使不希望自己被擾動情緒，也仍然感到一絲喜悅，雖然在意識到的下一瞬間會用理智壓下，可隨著時間時間增加、吃掉的甜食越來越多，他的理智也越來越脆弱。

隨著接二連三的甜食，夏碎也逐漸會在包裝紙上寫上一些小語，從簡單的「任務加油」、「別太累，好好休息」到附上長長話語的小卡，千冬歲都無法控制自己地一一保留好。

就當是最後的一點奢望吧。

只要一點點，就好。

他不會橫刀奪愛，也不會奢望夏碎這些字句是要表達什麼，他只是想要好好珍惜遲來許久的「哥哥」對「弟弟」的關心，他只是想要獨自品嘗著只有自己能懂的幸福。

他以為夏碎的未知行為僅到如此，這次附在甜食上的字句卻讓他不得不再次深思這個他一直試圖了解卻始終搞不懂想法的異母兄長到底在想什麼。

『歲，今天陪我一起吃晚餐，好嗎？』

為什麼夏碎會消來這種訊息？

直到上了半天課的現在，千冬歲還是無法思考出問題的答案，想當然爾，這半天所有講師所說的話沒有一個字進到他的耳裡──雖然他的課本上依舊有滿滿字跡娟秀的筆記。

前面附上的稱呼讓他很確定夏碎指名的對象是自己──自從夏碎某次在小卡上提出要求而他同意之後，他就都這樣稱呼自己──可他始終搞不懂原因。

夏碎不是在跟冰炎交往嗎，再怎麼樣晚餐也該是跟他吃吧？

若是冰炎有事好了，他也不覺得夏碎是那種非得要和別人一起用餐的那種人，而自己對他而言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一直希望劃清界線的「弟弟」吧？

瞪著小卡的視線熾熱的幾乎要讓它自體燃燒，然而他始終看不出有絲毫的異狀或可以稱之為線索的東西。

明知道自己什麼都要有個理由為免有點過於鑽牛角尖，然而對象的微妙卻讓他不得不如此，可始終無法猜到、問到答案的局面讓他感到有點煩躁。

去？不去？

他個人是傾向於不去，但他深深覺得如果自己爽約一定不會有好下場──從先前拒絕甜品的悲劇就可以猜出一二。

為什麼夏碎會這麼執著啊？

忍不住蹙起眉頭，他突然想起分手前那過於淡薄的戀人，好似什麼都無所謂、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對比現在只要不達目標便不擇手段的兄長，他覺得額角彷彿隱隱作痛。

嘖，要是能夠猜到夏碎在想什麼就好了。

煩躁的抓了抓腦袋，千冬歲半是遷怒地將視線放到講台上的老師，掩在鏡片之下的黑瞳在查覺到那微小的錯誤時，焦躁的神情勾上冷冷的笑意，他緩緩地舉起手，笑地像隻狐狸。

「老師，你那裡寫錯了。」

徹底忽視台上老師滿是殺意的眼神，千冬歲鬱悶的心情產生了幾分愉悅。

沒辦法，誰叫你衰。

＊＊

以連續糾正數名老師度過下午時光，出了口惡氣的千冬歲在將東西收拾好的同時聽見電子音響起，一瞬間產生期望的他在翻出那並非想像中的任務要求簡訊時瞬間變臉。

『六點我去棘館找你。』

簡潔明瞭的字句彷彿透出不容拒絕，千冬歲嘴角抽抽，最終還是只能關掉頁面、收起手機。

「歲，喵喵說她在左商店街訂了位置，你要不要一起來？」

將搭檔一連串的行為從頭到尾看在眼裡，萊恩並沒有詢問，只是平靜地轉述方才女性友人消來的訊息。

抬眸看了萊恩一眼，其實很想藉由這個藉口回拒夏碎的千冬歲對於友人略遲的提議感到含恨，如果在收到甜點之前就詢問他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躲掉嗎？

「不了，我晚點跟人有約。」

「是跟誰？」

沒有料到自家搭檔會反問，千冬歲挑了挑眉，「夏碎哥。」

「夏碎學長？」

收拾好書包湊過來的褚冥漾略略瞪圓眼睛，像是對這個答案甚感訝異，「他不是跟學長一起去出任務嗎？我還以為他們會在外面先吃完晚餐呢。」

困惑的皺起眉頭，千冬歲對於這項資訊感到濃厚的疑問，鏡片微微一閃，讓褚冥漾的寒毛瞬間豎起，「千冬歲你不知道？」

「……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夏碎學長接觸了。」

對於兄控友人的回答感到十足十的訝異，褚冥漾幾乎要把眼睛給瞪出來了。

明天要世界末日了嗎！身為兄控第一的千冬歲竟然很久沒接觸夏碎學長，甚至連他出任務都不知道？這真的是原本那個上至任務內容下至生活情況都調查的一清二楚的千冬歲嗎！

「你又在腦殘什麼？」

冰冷的聲音介入了三個的對話，伴隨而來的是褚冥漾熟悉到哀傷的疼痛。

「學長你不是去出任務嗎，怎麼會在這裡？」

含著泡眼淚摀著受創的腦門，褚冥漾不著痕跡地躲到千冬歲的身後，冰炎的紅眸微微瞇起，覺得自己又開始不爽。

「我不是跟你說過下午就會回來？」

他可是一結束任務、連黑袍都還沒換下就直接跑來找他──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他確實感覺糾纏自己將近半天的不適感在瞬間消退──怎麼這傢伙不但躲到千冬歲的後面硬是不肯出來，甚至還問這種好像不想看到他的話？

「我以為你會和夏碎學長一起吃晚餐嘛……」

褚冥漾語帶委屈地低喃讓冰炎微微一愣，瞬間把視線挪到千冬歲身上，深沉的紅眸瞇著打量著面有難色的他許久，最終勾起一抹不帶溫度的弧度。

「不懂的話，就想想我之前對你說過的事。」

冰炎不理會萊恩和褚冥漾的困惑的眼神，雙手抱胸看著一瞬間露出驚愕神情的千冬歲，試圖在他的面上找出一絲蛛絲馬跡。

然後，他很煩躁卻又不意外地看見遍體鱗傷的孩子再度縮回保護殼中，露出疏離的微笑。

「冰炎學長，是你搞錯了吧。」

不用對方明說，千冬歲自然懂得對方指的是什麼。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不用心存希冀，不必心懷奢望，因為不管他做了什麼、不管冰炎曾經跟他說過什麼，藥師寺夏碎喜歡的是冰炎，並非雪野千冬歲，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你要我說幾遍才懂？」

瞪著依舊不肯相信自己的千冬歲，冰炎覺得自己都快被這對兄弟檔煩死。

早知道當初就不要告白，現在事情變成這種局面，他不插手都不對，偏偏又麻煩個半死。

說到底，還不都是夏碎在那邊拖拖拉拉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直接坦白不就好了嗎？

嘖。

「應該是冰炎學長什麼時候才會弄清吧。」

依舊和對方說著對褚冥漾、萊恩而言等於啞謎的話語，千冬歲默默地又覺得疲憊。

果然，當初就該嚴正拒絕的。

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收到夏碎的甜品，自己現在一定能夠更加堅定吧。

他討厭自己即使到這種地步還對別人的男友心懷情愫，他更討厭對方所做的每個舉動都會曲解成對自己有好感的他自己。

──夏碎不可能會再喜歡上自己的。

那可是夏碎親口說的，他感覺已經不愛他了，不是嗎？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所有的猜測都是錯誤的。

因為他都說了，他已經不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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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遲到我欠稿我對不起大家──────────！

因為習慣會留一篇當緩衝，所以真正卡稿的其實是17，中間經歷了林林總總的很多事情，真正打的時間真的不多對不起────（噴淚）

我以後大概可能還會繼續這樣的悲劇，不過我會盡量避免，真的覺得很抱歉。

最後，感謝鍵閱，以及雖然有點晚了的，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