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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沿著玻璃窗戶低落。

透明水珠在潔白的窗戶上畫下半透明的水痕,滴滴答答的聲音不絕於耳,室內沒有外頭黏膩悶熱的氣息,屬於雨水的潮濕味卻仍然充滿鼻腔。

看著窗外的雨景,嘩啦嘩啦的雨勢讓繁榮的街道減少很多人,整個城市都被陰暗壟罩。

少荻聿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吵醒自己的是下雨的聲音。

把手按到額頭上,感覺到的是偏高的體溫,看了看四周才發現所處的地點是自己的房間,旁邊的桌上還放著臉盆、毛巾和體溫計,他很快就推測出自己發燒的事實。

可是是什麼時候?

稍微思考了下卻沒有之前事情的記憶,他很快就選擇不去在意那種微不足道的事情。

撐著疲倦又痠痛的身體,他爬下床想到廚房倒杯水,雖然等一下或許就有人會端著餐點走進來,但他並不想等到那個時候。

不經意地瞥向書桌,相框之後的書架放著許多書本,除了專業書籍外還有不少是虞因買給他、聲稱要多看一些才不會讓腦袋壞掉的小說,有幾本則是放置在桌面上,而非在架子裡。

平放在桌面上有著精美封面的歷史改編的愛情小說吸引他的目光,看了幾秒,他走出房間。

走廊上開著暈黃的小燈,小小的道路上有著溫馨的氛圍,一如虞家帶給他的感覺。

默默地沿著樓梯穩下走,體溫還偏高的身體讓他有些暈眩,腳步不似往常的乾淨俐落,平常短短的路程走起來卻有幾分漫長。

到了樓下,沒人使用的客廳燈光大亮,廚房裡頭一個人也沒有。

看著空無一人的一樓,少荻聿愣了幾秒,把視線移到牆上的鬧鐘,已然是午餐時間。

想著照顧他的人大概是廚藝完全不靠譜的虞因,少荻聿很快就猜到不會煮飯的那人八成是到外面去買午餐,在廚房倒了溫開水,他走到沙發上坐下。

按開遙控器轉到新聞台,播放的仍然是層出不窮的刑事案件。

捧著茶水默默地喝著,少荻聿腦袋昏昏亂亂的,忽然想到放在桌面上重看第三次的小說。

那本書以小說的立場來說算很厚,分成上下兩集,小小的字體印刷在紙張上,長期閱讀下來會對視力造成傷害,但他卻很常拿來翻閱──縱然以他的記憶力早就把整本書記得差不多了。

書裡面女主角的姐姐曾經說過,她不喜歡英雄,因為他們可以為了國家、為了君王捨棄一切、犧牲一切,包含自己的妻子兒女。

初次看見的那時候,少荻聿是沒有特別強烈的感情。

他知道歷史人物有他們的義與風骨,可以為效忠的一切捨棄所有,在戰場上、在朝廷裡犧牲。

他原本對這些一點感覺都沒有,直到在之前事件裡受傷之後又被說好要來陪他的虞因拋下來,他才能深刻感受到為什麼她會這樣說。

明知道對方離去是為了救小男孩的性命,他就是無法不感到生氣。

為什麼不能無視那些事情。為什麼不能陪我。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很自私。

有時候,少荻聿也忍不住想著,虞因真的和古時候的英雄一個樣,都可以為了那些本質上與自己無關的事物奉獻所有。

這樣錯了嗎?當然不,只是他的過於熱心往往會陷自己於困境,往往會讓愛他的人傷心擔心。

偏偏那個人還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整天只會用布丁果凍來呼巄他。

想到隔天來到醫院的虞因對他說的話,少荻聿的眉頭微微蹙緊,感到有點不悅。

他在意的從來不是有沒有那些事後補償,他只是希望在最脆弱的時候可以有他陪在旁邊,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傷。

他跟夏爸約好要盯著他,可是他亂跑,還是在他受傷躺在床上等他回來的時候亂跑。

「阿因是笨蛋。」

有點委屈地吸吸鼻子,疲倦又不適的身體讓平常可以忍受的所有寂寞通通湧上,無限放大。

他們平常都是在一起的。

把杯子放到桌面上,他抱著小抱枕蜷縮在沙發裡,主播的聲音巴拉巴拉地播報各地的新聞,他卻沒有能力去思考那些字句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閉上眼睛,虞因的臉龐可以清晰地浮現。

在他發現的時候,那個人的身影就已經駐紮在他的心裡,拔不去了。

他大概能猜到背後代表的意義是什麼,也知道這個世界很難接受,哪怕其實那並不是錯誤。

很多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不管是兩個爸爸,還是檢察官與法醫,他跟他們都是一樣的。

可是卻也不一樣。

混亂的資訊一擁而上,少荻聿覺得自己的腦袋很痛很昏,難以思考。

他果然還是很討厭那個骷髏。

只要一眼他就知道,那個人跟自己是一樣的。

一樣聰明、一樣脆弱,一樣受過傷害,一樣需要有人去愛。

可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對虞因也產生那樣的感覺,而虞因又會不會像對自己一樣去對他。

他無法停止對他的敵意。

他只是想要虞因只看著自己陪著自己。

他無法不討厭他。

然後他聽見開門的聲音。

 

××

 

脫掉鞋子進到屋內,虞因瞬間發現出門前原本還在睡覺的人躺在沙發裡,一秒錯愕。

幾個箭步衝上前,隨手把熱食放到桌上,他抬手覆上他的額頭,果不其然地溫度又上升了。

「你不是在房間睡覺嗎,夢遊啊?」

看著自家弟弟通紅的臉龐,虞因不自覺地皺眉,注意到放在桌上已經冷卻的水杯,他很快就猜到對方下床的用意。

暗罵自己為什麼沒想到在床邊放杯水再出門,虞因放軟聲音,「小聿,你起的來嗎?我們先回房間好不好?」

整個發燒發到快要昏頭的少荻聿看著虞因偏偏頭,像是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沒有想弄懂對方話語的意思,完全憑著下意識在動作的他蹭了蹭虞因還放在額頭上的手,感覺到他一秒頓住,不是很懂地眨眨眼,然後抱住不是很寬厚的肩膀又蹭了蹭。

虞因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藉著完全貼近的身體,他清楚地感覺到偏高的體溫以及因為長期吃甜食而染上的香甜氣味,而當這些資訊全都貼上少荻聿這三個字,所有的自制力好像全都變成廢物一樣。

有點勉強地拉開距離,他對上一雙濕潤又不解的紫色眼睛。

「……阿因?」

「……要叫哥。」深吸口氣穩住神智,他用自己千篇一律的話語來應付,像是回答對方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小聿乖,我們回房間吧,你又燒起來了。」

沒等顯然已經無法對話的人理解,虞因看著就算長肉卻還是很纖細的身體思考幾秒,就著彎腰的動作一把將人抱起來。

瞬間感覺到自己離開沙發懸在空中,腦袋還有些混亂的少荻聿瞬間清醒過來,反射性摟住他的脖子,瞪大眼睛看著虞因,「……放下來。」

「我只是要帶你回房間。」

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對方的聲音很啞,虞因不自覺地又皺眉,往樓梯走去。

「我可以自己走。」不習慣這種浮空的感覺,少荻聿有點緊張地攀著虞因,小小的聲音說著自己的要求,一向很寵自己的人卻充耳不聞,意外地很堅持。

「你乖一點,我不會讓你掉下去。」

若是往常還會順著對方的意思鬆手,可看到剛才少荻聿一連串的反應過程,虞因不是很放心讓他自己移動。

雖然他只是發燒而不是殘廢。

帶著人來到房間,少荻聿離開時似乎沒有關好門,虞因就著那點小縫用腳把門打開,進入房間。

把人安置在床上替他拉好棉被,拿耳溫槍量了量溫度,不意外地比出門前又升高不少。

忍不住皺眉,不管是對自己的粗心,還是明明知道自己發燒還在亂跑的小孩。

就算要離開房間,難道就不會披件衣服嗎?

有點愣愣地看著虞因難得凝重的表情,少荻聿有點不安地抓著被子,直覺知道似乎是自己害的,卻又不是很明白他到底做了什麼。

光看對方神態就知道他根本沒搞清楚狀況,虞因有點無奈地嘆氣,揉了揉柔軟的黑色頭毛,「你乖乖躺著,我去弄盆水,不要又亂跑。」

少荻聿看著人猶豫幾秒,乖乖點頭。

不是很懂對方頓的那幾秒有何用意,虞因眉頭又更緊幾分,「發燒就乖乖躺著,能睡覺就睡覺,不要亂跑知道嗎?」

有點愣愣地眨眼,少荻聿又點頭,「不亂跑。」

虞因這才挪動腳步離開房間,先到廚方去倒溫開水拿上來,把找到的退熱貼貼到他的額頭上,才帶著水盆離開。

再次來到客廳才注意到放在桌上的食物,稍微想了想,他把外賣買回來的粥拿去微波爐加熱,盛了一小碗,連同自己的食物一起放上托盤。

看著盛裝在碗裡的精緻食物,虞因突然發現自己像這樣照顧家人的經驗真的很少,畢竟他家大爸二爸簡直就像有鋼鐵之身一樣幾乎不會生病,身體好的不得了,除了受傷之外,跑醫院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就算生病,通常也是他們互相照顧就是。

想著自己那雙和別人家不太相同的父親,又想到總是很想毆打的法醫以及檢察官,虞因默默地有點想嘆氣。

誰叫他那個偏偏就是未成年呢,沒辦法。

每當這時候就格外對自家父親是警察的這件事感到有點哀傷。

不過,他也可以等就是了。

拿著托盤走上樓梯,他推開房門,看見的是聽話乖乖躺在床上休息的人。

突然想到等到他十八歲之後自己就沒有哥哥可以聽了,虞因默默地覺得有點心情複雜。

卻又忍不住地有點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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