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07

「……所以我就扔給他了。」

整了整耳機線這麼對著手機另一端的朋友說著,千冬歲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他單手插著口袋、坐在走廊邊的石椅上,位置處於偏僻角落,四周沒什麼人會經過,千冬歲的神情是難得的放鬆,嘴角甚至微微帶著弧度,只是被厚框眼鏡擋住的臉龐要比先前更蒼白一些。

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之深,遠遠看上去,整個人都有些憔悴。

「你也知道不良少年那傢伙家裡本身就是混黑的,這部分比較有人脈,那傢伙多少聽說了點車禍的事,說是會看在漾漾的面子上幫我弄出來。」雖然本身很討厭高中時候誤打誤撞認識的黑道世家子弟,千冬歲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件事情上,他自己做的效率遠沒有交給西瑞‧羅耶伊亞要來好,「……只是我還是看他不順眼,他穿衣服的品味簡直比高中時候還要糟糕。」

想到那個不算朋友的認識的人,千冬歲忍不住皺眉。

電話那頭有些沉默,似乎是不知道要怎麼回應這樣的抱怨。

『錄影帶呢?』

「我拿去報警了,多點情報對現在的狀況是百利無一害。」千冬歲推了推有點下滑的眼鏡,雖然報警的時候為了監視器畫面的來源做了一番糾纏,好在警察還是對案情比較堅持,並沒有特別深究,「只是案子也不知道怎麼搞得轉到一個娃娃臉警察身上,猛一看還真像個大學生。」

要不是他的行事風格處處充滿幹練的味道,千冬歲說不定也會搞錯。

不過比起那個脾氣暴躁的娃娃臉警察,他的雙胞胎兄長才是讓千冬歲感到無言的人物,想到自己上次跟警察見面要做詳細說明的時候、被同樣是警察的他的哥哥拉著關愛身體健康的事情,他就不知道應該要說什麼。

他的樣子應該沒真的那麼糟糕吧?

這麼想著的同時順手揉了揉額角,睡眠不足直接導致頭痛的症狀加深,最近的工作量變大,千冬歲聽著電話那端的話語,難得地思考起自己是否真的該像友人說的、稍微讓自己休息一下的事情了。

不過今天都特地出來和他們吃飯了,應該也算休息了吧。

評估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雪野千冬歲自認為自己還沒有到極限。

『……歲,太拼命對你沒有好處。』

像是知道朋友在想什麼,電話那端的人突然這樣警告:『累垮了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了。』

一時間因為突如其來的話語錯愕,千冬歲愣了愣,但也不過一秒就猜到是褚冥漾或另一名女性友人米可蕥、不然就是兩人一起跑去找自己這個竹馬告狀,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心還是暖暖的。

「你不用擔心,我知道分寸。倒是你,在英國的狀況怎麼樣?」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東西不好吃。』

萊恩‧史凱爾有點無奈地嘆口氣,他比另外兩個朋友都要知道千冬歲能有多要強,現在也只能感嘆為什麼自己偏偏是這學期申請交換生到英國,不然待在國內還能多少有個照應。

他認識千冬歲多少年了,怎麼會不懂這個人可以為他心上的那個人多瘋。

「你除了飯糰也沒有什麼喜歡的吧。上次教你的做法你記起來了沒有?」

『記了,但是沒有歲做得好吃。』

「誰做也不過都是那樣……」千冬歲有些無奈,「知道了,你會來再弄給你。」

『一言為定。』

聽出好友的情緒稍微好一些,千冬歲暗暗吁了口氣。視線移到自己的手掌上,白皙的五指看上去充滿力量,雪野千冬歲不認為自己有虛弱到承受不住這點程度的壓力,只是接二連三的朋友的關心漸漸地讓他思考起自己是不是太過拼命。

可是他不覺得自己做了有多少。

那些人還沒有被送進牢裡。那些人還能好好地在外面蹦噠。

從車禍到現在經過多久的時間,他具體證據也沒能找到幾個,他怎麼能夠停下來。

千冬歲歛下眼眸。

『……歲?』

「沒事。」千冬歲捏了捏鼻樑,「不跟你說了,等等漾漾要過來了,先這樣吧。」

『好,你要保重。』

簡單地告別並結束通話,千冬歲取下耳機。和遠在另一個國家的友人通話總是會不經意地用掉太多時間,揉著有點發疼發紅的耳朵,他稍微將東西整理過後,揹著放著厚重原文書的厚背包走出角落,他和褚冥漾預計會合的地點離這裡不到三分鐘,現在過去剛剛好。

帶著幾分涼意的風吹過樹梢。

千冬歲半恍惚地地看向走廊之外的天空,今天的天氣很好,天色藍的相當漂亮,白雲點綴在其上就像一幅畫,陽光斜斜地灑在身上,大多數的人早已換上夏天的裝束,他卻還是穿著長袖薄襯衫走來走去。

他覺得有點冷。

那種冷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凍得他甚至會在夜裡醒來。

他一直都睡不好。

約定的地方周圍剛好正在舉辦活動,千冬歲也搞不清楚這個禮拜到底又是什麼活動周,自從藥師寺夏碎出事之後,他一門心思都放在處理車禍跟弄垮主使者身上,根本無心去管其他事情,想到自己之前還被朋友們戲稱是情報班頭子,反襯現在的一無所知,千冬歲微微勾起嘴角,心頭空蕩蕩的。

自從上次在路上巧遇夏碎之後,他已經整整十天沒見過他了。

或許就跟吃過糖果的孩子一樣,嘗過甜頭之後,那些以為可以忍耐的時光就會變得痛苦萬分,同樣會變得比以往還要渴望曾經得到的那分甜味。千冬歲不自覺地伸手去抓掛在脖子上的御守,要不是最近的工作量隨著從對方電腦那裡竊取出來的資料變多而加重,他會變成什麼模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

他發過誓要讓夏碎得到幸福。

哪怕萬劫不復,他也要讓第一個真心待他的人得到幸福。

「……歲。」

低低的聲音像是幻覺一樣在耳邊炸開,雪野千冬歲猛地睜開眼睛,他下意識轉過頭去,映入眼中的卻是空無一人的長長走廊,恍惚的神情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千冬歲無端地感到委屈,那種被全世界拋下的感覺讓他有些惶恐。

他比誰都還要害怕再也無法聽見那溫柔又寵溺的聲音喊他一聲歲。

那是他從小聽到大的聲音,那是他午夜夢迴的唯一救贖。

從後方響起的腳步聲打斷千冬歲的思緒,雜亂的腳步似乎是奔跑造成的,猛地從絕望的情緒中回神,千冬歲一時間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慢了半拍才知道要回頭,遠遠地他看見他的朋友朝自己跑過來。

他的身上帶著陽光。

褚冥漾的臉上帶著幾分歉意,跑到他面前的時候整個人是喘到說不出話,呆呆地看著他拍著胸口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的模樣,害怕的情緒淡去,取而代之的無奈讓他不自覺地勾起嘴角,千冬歲甚至聲音都帶上淡淡的笑意:「漾漾你不用這麼急,我也沒等多久。」

「不是、哈哈──我是要說、要說──對不起、夏碎……」褚冥漾拍著胸口,見自家朋友的表情猛地一變,他整個人更緊張,「不是夏碎──他沒事、他──」

千冬歲瞬間閃過的猜測被朋友推翻,心卻沒有完全放下來,聲音還有點抖:「夏碎哥怎麼了?」

「他──」褚冥漾簡直要瘋,他根本喘到無法好好說話。

「就告訴你不要用跑的你不聽。」

第三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惱怒,千冬歲扶著褚冥漾的肩膀看過去,眼睛瞬間瞪大。

冰炎的髮色不管什麼時候看都足夠吸引大多數人的目光,就算最近流行的藍色、綠色甚至銀灰色也很顯眼,但怎麼樣也比不過那銀中一搓紅的天然頭髮顏色,不過在旁邊那人的對比之下,雪野千冬歲只覺得冰炎髮上的光都要黯然失色。

始終心心念念的人跟在冰炎的旁邊走來,他笑著說著冰炎你這樣褚學弟可是會被你嚇跑,似乎是注意到千冬歲的目光,有著紫色頭髮的人稍稍偏過頭,給了他一個友善的微笑。

藥師寺夏碎對著他點點頭,說了聲你好。

千冬歲整個傻了。

總算喘過氣的褚冥漾摀著臉弱弱地告訴他:「我是要說,夏碎學長說要跟我們一起吃飯……」

 

08

猛地轉頭去瞪自己的朋友,千冬歲整張臉都是扭曲的。

褚冥漾寒毛直豎,卻又不得不頂著友人的殺人眼光解釋:「這不是我做的,我也是跟學長會合之後才知道夏碎學長也要來,我之前什麼都不知道,真的,千冬歲你要相信我。」

雪野千冬歲咬牙,「那你也可以先打電話告訴我吧?」

「我手機剛剛摔到,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打不開,晚點還要拿去送修……」

褚冥漾苦哈哈地這樣說著,他是很習慣自己走路跌倒吃飯噎到出門被車撞到的衰人人生,像被球打到手機摔出去這種事情對他來說根本不夠看,誰知道這回會影響到自己朋友,而且他還足足遲到了十分鐘,雖然是因為老師拖時間才晚到,但一件一件算下來還是罪大惡極。

千冬歲很抓狂。

冰炎走過來一把把小學弟拉回自己身邊,紅色眼睛瞪著完全不聽他的話而在走廊上狂奔的人,實在忍不住往他腦袋上扒下去,真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拆了石膏就把休養這種事情拋到腦後去了。

車禍後還有點輕微腦震盪的褚冥漾按著腦袋很委屈。

「好了冰炎,褚也是擔心遲到太久會讓他同學不高興吧。」這麼說著的人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黑中帶紫的眼睛落在冰炎身上不過一秒,視線就轉到雪野千冬歲的身上,對著人勾勒出來的笑容要真誠幾分,「你好,我是藥師寺夏碎,歷史系大三,是冰炎的朋友。」

溫和的聲音道出陌生的話語,千冬歲一時間有點恍惚。渾渾噩噩地伸出手,他垂著腦袋說了句你好,自我介紹的話卻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低著頭的人只覺得手心傳遞的溫度燙得讓他幾乎握不住。

夏碎的手比他的手要大一點,兩個都是在孤兒院扶持長大的人的手不可能好到哪裡去,記憶中帶著薄繭和傷疤的位置仍然沒有變化,甚至連溫度與觸感都與記憶中毫無差別,千冬歲鬆手的速度很快,夏碎手掌的溫度卻一直保存在掌心裡。

千冬歲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不好意思,聽說冰炎跟褚約好要吃午餐,我想說正好有事情要找他們,就一起跟過來了。」保持著溫和的微笑,藥師寺夏碎的聲音相當溫和,「方便一起用餐嗎?」

千冬歲的頭不過點下去一秒就愣住了。呆呆地看著冰炎又看了夏碎,千冬歲引以為傲的判斷力在短時間的愣愕之後總算恢復過來,壓下心裡頭因為夏碎開口閉口的冰炎泛起的酸澀,他不自覺地微微皺眉,臉色蒼白了三分,「學長也要一起?」

「是的。」夏碎點點頭,還是微笑。

千冬歲:「……」

到了嘴邊的拒絕在面對夏人的臉根本說不出來,千冬歲微微抿著唇,要是放在陌生人身上早就一句誰理你或者你算什麼東西,可當事主變成藥師寺夏碎,他一句假意的嫌棄都無法昧著良心說出來。

他的夏碎那麼好!

「……那就你們自己去吧,不用在意我。」

咬咬牙給出這樣的答案,藏在心底的顧忌讓他只能拒絕,千冬歲勉強勾著笑,他知道這樣做對夏碎乃至於其他人才是最安全的,「我就不參與了,你們好好吃吧。」

他現在的能力還不夠。

雖然不想承認,但千冬歲還是知道的。

所以他不能放任自己的私心讓夏碎再一次遇到同樣的災難。

旁邊的冰炎皺起眉頭,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不經意地注意到友人微微瞇起的眼睛,一個念頭閃過,他又默默地閉上嘴。

夏碎稍稍皺起眉頭,「就當作是交個朋友,不好嗎?」

「……抱歉,我不是很習慣。」

「這樣啊……」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夏碎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勉強,「是我太突然了,不好意思。既然這本來就是你們的午餐約會,就不要因為我而打斷,你們去吃吧。」

千冬歲眼睛閃過一絲掙扎,「不用,你們自己去就好,我──」

脆弱的謊言甚至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被夏碎打斷,面帶幾絲歉意的人搖搖頭,又表明自己退出的想法,千冬歲看著真心崩潰,他怎麼樣也做不到在知情的狀況下放任夏碎一個人去吃啊。

這麼做該有多寂寞。

旁邊的褚冥漾有些心情複雜地摸摸鼻子,轉頭看向自家學長,冰炎卻是冷哼一聲。

「少在那邊推來推去的,大家一起去不就得了。」紅色眼眸帶著幾分不滿地瞪著朋友,冰炎隱隱有些煩躁,「囉嗦那麼多做什麼,等下褚跟千冬歲坐一起,不習慣就不用交流了。」

聞言的夏碎轉過頭看了冰炎一眼,原本還帶著脾氣的人看著對方的笑臉驀地閉上嘴巴。

藥師寺夏碎對著雪野千冬歲投以詢問的眼光。

千冬歲沉沉地嘆口氣,「……就這樣吧。」

像這樣的投降似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店家最剛開始說好就是冰炎決定,他跟夏碎並肩走在前面帶路,千冬歲和褚冥漾兩人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跟在後方。不自覺地抓著自己的背包肩帶,千冬歲看著面前人的背影有些心情複雜,瞥向冰炎的眼神忍不住帶上幾分幽怨。

褚冥漾沒忍住,悄悄抓了抓千冬歲的衣角,在朋友轉過頭的時候小聲湊過去勸他:「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就當作給自己辛苦工作這麼久的犒賞吧。有學長在,沒事的。」

看著朋友的臉,雪野千冬歲頓了頓,也只能無聲地點頭嘆氣。

褚冥漾高興地勾起嘴角。

走在前方的夏碎微微瞇起眼睛。

冰炎壓低聲音問他:「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自己也是在上完課要去找褚冥漾先會合的時候遇到夏碎,在對方知道他們幾個的約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就說要一起來。站在冰炎的立場,他是不太認同千冬歲那套拉開距離才是保護的理論,他對自家父親的能力還是有一定的了解,單就車禍到現在夏碎沒受到半分騷擾就能略知一二,自然不會反對這人靠近千冬歲,唯一不懂的他為什麼會做這麼不符合他個性的事。

他原先頂多是想跟他和褚多接觸以便了解過去,但現在看起來,似乎還多了一些什麼。

夏碎看著冰炎皺起的眉頭,不說話、只是微微笑著,淺淺的笑容極為難得的不帶著疏離,而是能看到黑中帶紫的眼睛裡那幾分溫和的笑意。

冰炎微微挑眉。

冰炎選擇的店面步行大約十分鐘就到了。為了讓千冬歲可以稍微休息,他選擇的是一般大學生不會在中午光顧的中價位日式料理店,距離午餐已經有一段時間,店裡的人所剩不多,在店員的引導下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四人坐坐下,幾個人沒有花太多時間就決定好餐點,等到店員留下無糖茶水離開後,氣氛頓時有些微妙。

捧著飲料不去看坐在對面的藥師寺夏碎,雪野千冬歲整個心情複雜。

「對了,我到現在還沒有問過你的名字呢。」帶著微微的笑容這樣對千冬歲說著,夏碎的語氣帶著幾分誘哄的味道:「能告訴我嗎?」

千冬歲心裡微微嘆口氣,放下杯子、算是徹底妥協了,「我是雪野千冬歲,經濟系二年級。」

「千冬歲?」夏碎眨眨眼睛,「你也是日本人嗎?」

「……對。」千冬歲遲疑了下,還是點頭,「我、……我國中來這裡的。」

「這樣啊……經濟系?」嘴裡無聲重複著似乎是想要加強記憶,藥師寺夏碎點點頭,「你跟冰炎和褚學弟認識很久了嗎?我看你們感情好像很好。」

斜看了一眼自家友人,冰炎臉上帶著幾分嫌棄。

千冬歲一愣,但還是乖乖點頭,「我跟漾漾是高中同學,漾漾的高中學長就是冰炎學長。」

「理解。」夏碎微笑著點頭,「那我方便直接叫你千冬歲嗎?」

一時間露出像是被什麼哽住一樣的表情,雪野千冬歲又一次點頭,「……可以。」

裝作沒看到對方的反應,夏碎仍舊微笑,「那你也直接叫我夏碎吧,不用叫學長沒關係。」

千冬歲猶豫了下,還是喊了聲夏碎學長。

褚冥漾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基於小動物天生有著生存本能,他安靜地在旁邊當壁紙。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夏碎學長跟千冬歲這模樣簡直就跟聯誼似的……

店員在這時候送上了熱湯,比起其他店家的味噌湯總是稀稀淡淡的,這裡的湯要濃很多,味道相當清甜,每個人還附贈一碗茶碗蒸,相當划算。店家告知了湯品茶水可以無限暢飲,並且指示了餐具方向後便離開。

千冬歲根本是迫不及待要離開這個沉悶的環境,一聽完就自告奮勇地拉著褚冥漾跑去拿。

冰炎看著兩人牽著的手忍不住皺眉,轉過頭去卻是見到夏碎的表情有些微妙,像是笑著又有些不滿,一個念頭閃過,紅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你認識千冬歲?」

「……不認識。」看著較為纖細單薄的人的背影,夏碎的嘴唇抿了抿,笑容終於垂了下來,「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路上。」

冰炎擰眉,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出過車禍的友人。

忘記一切的人沒有理會朋友的視線,只是一昧地微笑地看著明顯對他散發敵意的人。那個孩子的情緒表現相當直接,對自己的排拒顯而易見,可藥師寺夏碎就是沒辦法順應對方的意思和他拉開距離,甚至違反他的個性作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光是靠近那個人,就足夠讓他感到滿足。

夏碎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但因緣際會下聽見千冬歲的名字就讓他產生情緒起伏,而在見到本人之後的感覺更加強烈,明明他們是初次見面,失去記憶之後對一切茫然陌生的感覺卻都因為他而填起來。

似乎他是對他相當重要的人。

──就好像他明明忘記了什麼,心卻仍然替他記著。

明明初見,卻有著眷戀。

「我那時候和他距離一條馬路,那麼遠的距離,我卻還是有種很神奇的感覺。」視線緊跟著在櫃子前磨磨蹭蹭不知道在幹什麼的兩個人,藥師寺夏碎忍不住笑起來,「我不會形容,就是覺得好像有了他才會圓滿。你能懂嗎?」

能懂,但不想懂。冰炎的臉瞬間黑下來。為什麼這人都失憶了還是可以給他塞狗糧?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問他的名字,剛才聽到卻有種就是他了的感覺。」明明問著對方卻好似不需要答案,夏碎沒等對方回答。他的手輕點桌面,沉默片刻轉過頭看著自家朋友、那個在他車禍後一手給自己建立世界觀的人,夏碎忍不住皺眉,「冰炎,我跟千冬歲在之前都沒有見過嗎?」

「……」冰炎直視那雙黑中帶紫的眼睛沉默片刻,「你覺得呢?記不記得,你心中有數吧。」

夏碎的嘴一開一闔,最後全都被千冬歲和褚冥漾相偕回來的身影鎖死在喉嚨裡。

看著大半臉龐被眼鏡擋住的人,夏碎只覺得胸口一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剛把餐具放到對方面前的千冬歲被他的模樣嚇得一愣,表情一下子變得慌張,「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怎麼臉色突然這麼糟糕?」

雪野千冬歲神情中的緊張根本無法掩飾,藥師寺夏碎看著,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似乎有看過這樣的場景。

在不久的之前。

「……我沒事。」按著額頭對著人微微勾起嘴角,夏碎的神情有些複雜,眼底裡的情緒全融合在一起,化為深深的黑水沉溺在光照不進去的黑色裡,「……不好意思,我前陣子出過車禍,身體還沒完全好,狀況有時候不太好,但大致上是沒問題的。」

以夏碎的個性是不會把自己幾乎等於弱點的病症說出來,但千冬歲只掛心對方的身體,根本無暇去思考對方這個行為事實上是在對「第一次見面的人」示弱,兩個旁觀者倒是思緒清晰,褚冥漾愣了半晌轉過頭去看自家學長,冰炎沉著臉對他搖搖頭,他又是一呆。

腦袋不記得了,心卻還是記得的。

看著夏碎與千冬歲兩人的互動,褚冥漾不知怎麼忽地閃過這樣的想法。

……原來人心,是真的會說話的。

arrow
arrow

    璃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