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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千冬歲下意識轉頭去瞪剛剛還在威脅自己的人。

也錯愕幾秒的阿斯利安在感覺到視線的同時兩手舉起,他同樣被突然出現的夏碎嚇到的人,這人的出現根本不關自己的事。感覺到對方無聲訊息的雪野千冬歲轉而怒瞪朋友,褚冥漾下意識後退兩步,滿臉都是驚恐。

「不不不、不完全是我的事情。」褚冥漾嚇到結巴,「是是是萊恩打電話告訴我的!」

千冬歲:「……」

這都什麼跟什麼?

藥師寺夏碎微笑著接過話:「褚是昨天晚上接到萊恩打給他的、說你狀況很不好的電話,他們兩個商量過後,還是決定把你把自己搞得累個半死的事情告訴我,七點人就打電話過來。」

這麼說著的人語氣很是平緩,臉上還帶著他一貫的溫柔微笑,雪野千冬歲卻是覺得頭皮發麻。

他以生命作擔保,夏碎這回是氣瘋了。

「千冬歲,你瞞我的事情還真的是多到數不清啊?」雙手環胸這樣看著人,夏碎偏偏頭,卻是轉頭看向阿斯利安,「我可以把人帶走嗎?」

阿斯利恩求之不得,「千冬歲休息多久都無所謂。」

「我──」

「歲,你最好不要說話哦。」夏碎微笑著截斷他的話,「那就麻煩您轉告冰炎一聲。」

「事實上這孩子超前很多進度,我們比誰都想要他去休息,請不用擔心。」阿斯利安微笑著這樣告訴他:「需要破解的部分他已經獨力完成了三分之二,為了搞那些有的沒的,可以確定他足足有三十六小時不睡,至於他昨晚到底休息多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剩下的東西自然不需要他來處理,不然我們其他的人不就顯得一點用處都沒有嗎?你就放心地帶人去休息吧。」

「……好的。」

褚冥漾默默地後退一步。

阿斯利安繼續告狀:「這孩子為了趕進度,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前幾天還鬧胃疼。」

千冬歲猛地瞪眼睛,「我才沒──」

夏碎:「安靜。」

千冬歲:「……」

褚冥漾又往旁邊挪了步。

「那千冬歲就麻煩您了。」阿斯利安最後這樣總結:「他在這裡有間休息室,這陣子的起居都在那裡完成,連租屋處都沒有回,相信千冬歲會帶您過去的。」

「……我知道了。」

近距離感受越來越強烈寒氣的褚冥漾又一次往旁邊挪,幾乎要黏在牆壁上。

……原來除了夏碎學長,阿利學長也不能得罪嗎?

褚冥漾有種刷新人生觀的感覺。

學長你人真好啊……

 

23

帶著藥師寺夏碎往自己的休息室走,雪野千冬歲整個人都很忐忑。

自從出了辦公地方後,夏碎就一語不發,除了搶過自己手上的東西之外沒有其他的動作,臉上的微笑還是危笑,他光是跟在旁邊就覺得頭皮發麻,眼神不由自主地一直往他身上飄,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所以說萊恩幹嘛多事!

千冬歲咬牙切齒。

「就是這間嗎?」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千冬歲猛地一驚,「……對。」

拿了鑰匙打開門,千冬歲領著人進到空間其實不算小的休息室。雖然不否認冰炎在後面出力,但同樣無法否定的是,亞那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老闆,連安排給他的休息室都是五臟俱全,風格也是他比較習慣的日系。

跟著人進去裡頭,看著整潔而明顯能看出生活痕跡的房間,夏碎的眼神沉了沉。

「所以你這幾天真的都待在這裡,連家也沒有回?」

「呃……對。」千冬歲慚愧地低頭,猛地想到什麼又抬起頭,「我沒有胃痛,真的。」

夏碎對著他微笑,「但是你沒有好好吃飯睡覺休息。」

千冬歲:「……」

夏碎收起笑,「我記得你答應過我,絕非必要不會熬夜。我不覺得這是必要狀況。」

千冬歲的瞳孔縮了縮,那點害怕的感覺被冰冷取代,他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人,「這件事情關係到你的安全!哪裡非必要了?」

「我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夏碎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哪裡不對,「況且你就算想要加入這個計畫,你也沒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糟糕,其他人就算參與,也不會在一個月內瘦成這樣。」

「……我只是、」千冬歲深吸口氣,「我不只是因為這個。我只是睡不著。」

「你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

在短短兩天之內第三次聽到這句話,千冬歲有種窒息的感覺。

他低著頭搖頭。

藥師寺夏碎沉沉地看著人,抓著他的手把千冬歲拉進懷裡。

在脆弱的時候產生的肢體接觸永遠是最能夠擊垮防備的武器,千冬歲的眼睛一下子紅起來,他無法克制地抓住夏碎的衣角,那種可以依賴可以放鬆的感覺讓他鼻酸。

夏碎還活著。

他真的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在看見街口的監視畫面後,他是真的很害怕。

「我昨天下午的時候聯繫到院長,確定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跟冰炎約早上九點,想要問清楚那些我覺得很奇怪的事情。」輕輕地拍著猛地全身僵硬的人的背脊,夏碎自然地親親懷裡人的髮旋,「我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所以褚的那通電話我很快就接起來了,但你能夠想像我聽到你很不好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嗎?」

千冬歲下意識屏住呼吸。

夏碎又親親他,「尤其在我準備出門的時候又接到冰炎的電話。」

他的朋友比褚冥漾還要不留情面,接起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千冬歲快把他自己給弄死了。

藥師寺夏碎摟緊懷裡的人,力道大到千冬歲覺得疼痛。

他說不出話。

「歲,和你的健康比起來,你為什麼會覺得潛在的威脅比較重要呢?」

「……你、」千冬歲頓了頓,眼淚掉出來了,「……你都想起來了?」

「不完全,但是有稍微想起來,尤其是知道越多事情之後。」夏碎拍著嗚嚶哭泣的小孩,就像是小時候哄著哭泣的千冬歲那樣,「但我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需要你告訴我。」

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他他瞞著他多少。

告訴他他到底瘦了多少委屈。

不過就短短的一個月,這孩子到底對自己有多殘忍,才可以傷害身體到這種地步?

千冬歲說不出話,只能抓著夏碎的衣角默默地掉眼淚。

他從來都做不到嚎啕大哭,可像受傷小獸那樣低低哭泣的模樣才是最讓人心疼的模樣,夏碎不厭其煩地哄著千冬歲,絲毫不覺得到這個年紀的男孩還在哭有什麼不對,這個人強迫自己堅強強迫了太久太久,不管他原先是多麼獨立的人,都不可能繼續堅持下去。

他也捨不得。

很多事情其實都還記得的。忘記了,心還是熱的。

『忘記他不是你的錯,學長。但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早點把關於千冬歲所有事情都想起來。』

褚冥漾的聲音還繚繞在耳際。

夏碎在路上沒能告訴他,實際上他卻是覺得,他怎麼能夠忘記千冬歲呢?

那麼好那麼好的人。他最深愛的那個人。

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應該忘記的。

他怎麼會想不到這個人會有多害怕。

本來就體力不支的人哭到昏睡過去,掛在嘴上的卻還是夏碎的名字。衣服被緊緊抓著的人看著灘在懷裡的雪野千冬歲,就像是想要把這個人的臉僅僅烙印在腦海裡那樣,他的手勾勒著對方的臉部線條,修長的手指在厚重的眼鏡上打轉,夏碎取下千冬歲一直不願意在他面前拿下的眼鏡。

那是一張憔悴的、卻能夠看出和自己有九分相像的臉。

要是頂著這張臉出現在面前,夏碎沒道理不會更懷疑這個人,千冬歲就是知道,或許還有一些想要隱藏自己妖異的眼睛,他才會怎樣都不願意在他面前取下。

可有些事情再怎麼藏著,也瞞不到永遠。

藥師寺夏碎總會懷疑,事情也總會到必須要攤牌的那個時候。

夏碎低下頭,溫柔地吻去懷裡人的眼淚,他輕手輕腳地把千冬歲抱到沒有收拾的床鋪上,睡覺也皺著眉的小老頭低吟兩聲,夏碎笑了笑,跟著人鑽進去被窩裡,把人好好地抱在懷裡。

千冬歲不自覺地在夏碎的懷抱裡調整成一個最好的姿勢,眉頭不皺了、神情也不糾結了,臉色憔悴的人好好地睡過去,夏碎湊過去在他的額頭上吻了吻,只覺得抱著千冬歲的感覺就好像擁抱整個世界一樣,胸口被填得滿滿的。

缺失的那一角補上了。

他是真的不會再放開了。

 

24

那是怎麼看都很狗血的劇情。

襁褓中就被丟進孤兒院裡、對於自己身世全然無解的藥師寺夏碎對自己父母沒有絲毫的概念,他就像每一個因為各種原因被遺棄的小孩一樣,很小的時候就學會只倚靠自己。千冬歲是他生命中第一個主動承擔起的重量,那個孩子在剛見面的時候就給他無與倫比的熟悉感,無論是因為相像的外表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夏碎護著千冬歲一路成長,他們是家人是朋友,最後成了戀人。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好。

日本是一個對同性戀相對更加苛刻的社會,藥師寺夏碎和雪野千冬歲並不招搖,但身邊的每一個朋友都能夠感覺到他們的相愛,夏碎和千冬歲對於相偕到老的未來沒有絲毫的質疑,他們甚至在高中就用了第一桶金買了對戒,緊緊地套牢彼此。

他們說好永遠不分離。

直到狗血的連續劇劇情發生在他們身上。

以為自己是孤兒、也早就接受這個事實的夏碎在高中的時候和自稱是父親的男人見了面,夏碎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遠比他想得要複雜──卻又簡單。他是集團負責人的私生子。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夏碎只覺得五味雜陳,不過他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和還有與母親相處記憶的千冬歲不同,夏碎是真的把自己定位為無父無母的孤兒,對他來說,有了千冬歲陪伴就足夠滿足,他不需要一個父親來置喙他的人生。

可是那個男人要他們分手。

集團負責人不能接受他的兒子是個同性戀,哪怕是私生子他也不能接受。商人的名譽雖然不入政治人物來的重要,但在日本也是相當重視,男人不肯冒險,便逼著和他原先沒有任何關係的藥師寺夏碎與雪野千冬歲分開。

夏碎的反應是直接把人拉黑。

原以為這樣的事情會在拒絕溝通之後宣告結束,然而各式各樣的阻撓卻陸陸續續到來,夏碎和千冬歲的事情鬧到工讀環境,兩人的經濟來源直接被切斷,要不是千冬歲本身有在投資股票,在他們需要上學的狀況下,他們的生活真的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學校老師和房東要比他們想像中要和善,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性向被另眼相看,卻還是陸陸續續受到不少惡意批評,最後是夏碎怕千冬歲的大學受到影響,乾脆在和冰炎聯繫上之後,兩個人收拾收拾跑到台灣來──他們以為離得遠遠地就沒事了。

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群人卻是追過來了。

夏碎和千冬歲嘗試在靠自己的狀況下反擊,然而和年紀、歷練和人脈還是不到火侯,在對方技高一籌的狀況下,車禍比他們的動作還要早發生,夏碎進了醫院,再之後的事情就是受傷、遺忘、然後便是現在。

「……那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千冬歲一眨不眨地看著人,兩隻眼睛輪流冰敷著,總會留著一隻看著夏碎。

夏碎微微笑著,湊過去親親他的額頭。

「在你出事之後,我透過冰炎學長的幫忙和亞那聯繫上,伊沐洛家族本來就和他們有糾紛,新仇舊恨……大概吧,亞那是這樣說的。反正他就是提供工具,我提供能力,在幫忙公司的狀況下可以找到他們傷害你的證據,不過現在變成要想辦法推翻他們。」

夏碎點點頭,「那警察是怎麼回事?」

「我也是接觸之後才知道,事實上那個集團他們涉及軍火、販毒跟人口販賣,日本跟台灣的警察已經追很久了,現在算是雙方合作,阿斯利安是代表。」

事實上阿斯利安不但是主辦這個案子的人,他同時也是冰炎小時候的學長,最後跑去讀了警校,要不是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千冬歲資料取得的手法就足夠讓他吃上官司。

藥師寺夏碎勾了勾嘴角,有些心情複雜,「為什麼不告訴我?」

千冬歲搖搖頭。

「我知道告訴你你不會坐視不管,但是你會有危險。」

雪野千冬歲取下冰敷用的冰枕,黑色眼睛閃過紫金色的光芒,就像夏碎在夢境裡看過的那樣,卻又更加的絢麗燦爛。

妖異卻又美麗。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那群人就不會放過你……我沒有想要放手的意思,可是要我明知道會讓你有危險還硬要讓你進來這個地方,我真的辦不到。」千冬歲看著夏碎,滿心滿眼都是他,「對不起,可是我真的辦不到。」

夏碎有種難以呼吸的感覺。

他雖然大概猜得到是個原因,但真正聽到卻還是覺得心一抽一抽地痛。

「……千冬歲,你真的很自私。」

藥師寺夏碎最後還是只能給出這樣的結論。

千冬歲頓了頓,給了人一個淺淺的微笑,「我知道。」

他明知道自己的行為會讓知道後的夏碎覺得不受尊重,他在遺忘的時間裡並非毫無作為,千冬歲卻還是完全無視他的想法,一意孤行地照著他的想法走,縱然打著愛與保護的名號,千冬歲這個行為事實上還是只為自己想。

他知道,他也接受,然後繼續做下去。

夏碎根本沒辦法罵他。

緊緊地將自私地讓人心疼的孩子抱在懷裡,夏碎閉上眼睛。

「沒事了。之後我會陪你。」

哪怕是地獄,他也會陪他一起走。

千冬歲的喉嚨緊了緊,他想要搖頭,腦袋卻被夏碎壓住,那個在很多時候都很強勢的人根本不給千冬歲拒絕的機會,總覺得委屈又覺得好笑的人無奈地嘆口氣,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裡。

在他的懷抱裡睡覺,就什麼都不會夢到也什麼都不會害怕了。

「夏碎哥,答應我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安全。」千冬歲抓著夏碎的衣服,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釋然,微微勾起嘴角,他的笑不是完全的高興,但比以前的他要放鬆很多,「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病懨懨地躺在床上的樣子。」

夏碎拍著他的背脊,「我知道……嚇到你了吧?」

千冬歲沉默地搖搖頭,過了半晌卻又點點頭。

夏碎無端地笑起來了,「話說回來,我在醫院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是你來照顧我的吧?」

雖然他那時候的精神狀況真的很不好,糟糕到他完全清醒之後根本不記得有這一段插曲,要不是那無數個夢、無數次夢到的絕望的眼睛,他恐怕真的會完全忘記。

千冬歲在他的懷裡蹭了蹭,「……對,不過你恢復意識之後我就沒有再過去了。」

「我就知道。」知道這個人會有多擔心自己的身體,不能看見自己無疑對本來就緊張的人更加折磨,夏碎長嘆口氣,「那我現在住的那個地方呢?」

「……那個地方是冰炎學長提供的。」千冬歲頓了頓,還是很老實地招了:「我請他幫忙弄的,我們不能住在一起,就跟冰炎學長租那套房子,你的東西都是我搬過去的。」

而且完全依照藥師寺夏碎的喜好。

千冬歲對夏碎有非比尋常的了解,要想弄出一個短時間內不讓他感覺破綻的房子,其實真的不困難的事──只要夏碎不要主動去翻找那些同樣留有他生活痕跡、卻又不得不放著的物品。

夏碎好氣又好笑。

「這次的事情我先不跟你算帳,但之後的計劃我也要參加。」夏碎以不容置喙的語氣這樣告訴千冬歲,「在這段時間,你的工作就交給我,你只要負責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就好。」

「可是──」

「歲,不要讓我擔心。」微笑著截斷千冬歲的話,夏碎壓低聲音又放低姿態,「你不想看見我受傷,我也不想看見你把自己弄成這樣啊,聽我的話,嗯?」

千冬歲:「……」

夏碎的話都說到這種分上,千冬歲根本無法拒絕。

……毫無意外啊。

抿著嘴唇看著黑中帶紫的眼睛,千冬歲在確定真的沒辦法在裡面找到任何猶豫後,還是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但是要讓我知道進度,這樣總可以了吧?」

「放心吧,有什麼事情都會告訴你。」夏碎親親他的額頭,「但你也不要再瞞著我了。」

「……好。」

夏碎笑起來,壓在人的身上交換一個輕輕地親吻。

忘記只要一次就夠了。

兩個人的分開只要一次就好,之後的他們會好好地走下去。

就算是地獄,也會兩個人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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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