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這是之前參加活動的稿子，不過沒有如期舉辦，就拿來混更了，實在是三次元太忙沒辦法更新QQ

＊不是很滿意但我真的盡量了，有緣再修吧

＊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方王是世界真愛QQQQQQQQQQ

 

01

被列為校園中龍蛇混雜的地方，無論什麼時間都不會有人聚集，就怕掃到颱風尾。

王杰希卻是筆直地走進巷子裡。

隱密的角落難得不見不良少年聚集，只有隱約可聞的音效與罵聲，是熟悉的聲音。王杰希穿過經過精緻剪裁過的花叢綠葉走到最裡面，不意外地找到蹲在那裡的方士謙，他正捧著手機打遊戲打得渾然忘我，一邊打還一邊罵，仗著只要自己待著其他人就不敢靠近，竟是沒注意面前多了個人。

王杰希被無視到習慣了，也沒出聲，默默地站在那裡等他發現。

方士謙的穿著向來自由，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符合學校規定，唯一乖乖套上的制服扣子一顆沒扣，露出裡頭的黑色便服，下半身還穿著牛仔褲。他的頭髮染成相對張揚的栗色，左耳耳釘在陽光下發光，蹲在角落玩得那叫一個專注，恨不得在臉上寫著自己就是不守規定，偏偏長得帥，那點囂張硬是被迷弟迷妹們解讀成瀟灑，王杰希始終無法理解。

他的目光落在牛仔褲的破洞露出來的傷口。

又受傷了。

王杰希從口袋裡翻出幾張大片的OK繃，想了半天卻是不知道要怎麼給他，如果直接交給他八成又會把他搞得惱羞成怒，但不給王杰希又看不下去。

怎麼就這麼麻煩。

「靠，這都是什麼垃圾隊友，都、靠！」方士謙猛地倒抽口氣，「──王杰希你什麼時候來的！什麼聲音都不出你是想嚇死誰啊！」

王杰希只覺得莫名其妙，「你上次還嫌我打擾你玩遊戲，讓我下回安靜。」

然而方士謙並不相信，「你少汙衊我。」

王杰希翻了個白眼。

「你翻什麼白眼，明明就是這樣。」方士謙皺了皺鼻子，「你來這裡幹嘛？」

「找你有事啊。」

「廢話，不然你是過來散步的啊？」方士謙學他翻了個白眼，動作刻意又彆扭，嘴上還嘮叨：「而且不是我要說你，都說過多少次了，少來這地方，你怎麼就是不聽？被看到怎麼辦？」

王杰希咬了咬臉頰肉，表情卻什麼都看不出來，「……也沒什麼吧。」

方士謙張了張口又覺得說不清，沒好氣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所以你到底來幹嘛？」

「我媽說讓你今天晚上過來吃飯。」

「哦。」方士謙頓了頓，發現王杰希沒有要接下去的意思，他狐疑地挑眉，「就這樣？」

王杰希理所當然地點頭。

方士謙頓時傻眼，「靠，就這樣你是不會傳訊息哦？有必要特別走過來嗎？」

「我傳了。」王杰希抬了抬下巴，「但是你沒回，我怕你一直沒看到。」

「怎麼可能？你什麼時候傳的？」

方士謙一邊質疑一邊低頭擺弄手機，這才發現王杰希是真的有傳訊息，只是包含他在內，今天一整天給他發的訊息就沒有一個跳出通知，方士謙又是錯愕，「媽的，這什麼垃圾手機──」

「方士謙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說髒話。」王杰希忍不住打斷他，「很不好聽。」

「幹麼，聽不習慣啊？」方士謙挑釁地勾了勾嘴角，「也是啦，像你這樣的乖寶寶──」

「你再說我就跟我媽告狀。」

方士謙：「？？？」

方士謙：「王杰希你要不要臉啊你！都幾歲了還告狀！」

「你不都說我是寶寶。」王杰希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對，「而且我相信我媽對你口條修養會很有興趣。只要你希望的話。」

方士謙氣得磨牙，「你這傢伙……」

王杰希聳聳肩。

那懶洋洋的模樣一點威脅性也沒有，方士謙只覺得像是一拳頭砸在棉花上，要有多無力就有多無力，偏偏又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氣得踹了花圃一腳。

他用力地抓了抓頭，「……知道了啦。」

王杰希勾了勾嘴角。

方士謙愣了愣，轉頭挫敗地嘆了口氣，再開口語氣就緩和了一點：「還有事嗎？」

一句沒事到了嘴邊，王杰希忽然想到了OK繃，只是話還沒說出口又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他下意識問：「你等等不會又要去打架還是翹課了吧？」

同時在想這時間會有誰過來的方士謙被從天而降的大鍋打個正著，委屈到不自覺提高音量：「關我屁事！我就窩在這裡打一會兒遊戲！」

王杰希整個意外，「你沒有要出去？」

「當然沒有！等下班會課，老吳要是看到我沒在位置上不知道又要嘮叨多久，我哪敢跑。」方士謙皺著臉，「而且是誰上次說不讓翹的。」

王杰希愣愣地眨眨眼睛，「……我想說你都跑出來了。」

他以為他的話沒被放在心上。

方士謙撇撇嘴，「這你真的不能怪我，是那個教地理的女人真的教太爛還超針對我，簡直莫名其妙！她說的就是錯的啊！課不會上還愛針對人，是你也想出來吧？」

其實不會。不過王杰希說：「……是還滿有道理的。」

「對吧。」方士謙哼了哼，神情帶著一點小得意，不過下一秒就整個碎掉。他在王杰希困惑的目光下扣住他的手腕，「還在這裡廢話，人都過來了還不快走！」

「也不是沒人看過──」

「你煩死了，跟著走啦！」

方士謙對這個地方自然要把王杰希更為熟悉，早就發現除了巷子口之外的另一條路，就藏在建築物與植物間，不過藏得很隱密，要不是他曾經心血來潮到處晃晃，可能等到畢業之後都不一定發現。

不過王杰希是肯定不知道的。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我以為這裡是死路。」

「還不是你見識太少。」方士謙哼了聲，大尾巴翹起來自己都不曉得，「知道歸知道，我可告訴你沒事別隨便過來──不對，有事你也別來。這裡又不是好地方，聚集的都是一些腦袋空空的傢伙，神經一點的當場跟你要保護費你說你怎麼辦？」

王杰希眨眨眼睛，「你忘了我會跆拳道？」

「我他、」方士謙差點咬到舌頭，「我還會柔道呢王寶寶，你這是要在學校鬥毆啊？」

「什麼啊。」王杰希被那個奇怪的稱呼逗笑，眼神柔和幾分，「所以你一直叫我不要過來，就是怕我遇到這種狀況啊？」

方士謙回頭瞥了人一眼，「不然呢？」

他還一直以為是他嫌他丟臉。王杰希想，他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

還好不是。

「講真的，這裡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方士謙語重心長：「你還是別來了。」

「只要你少來不就沒事了。」王杰希說：「我都是為了你找才過去的。」

方士謙張了張口卻沒說話，握著王杰希的手緊了緊。他的手剛好可以圈住王杰希的手腕，牢牢地拉著人離開小角落，從樹叢穿出來。這裡是學校最偏僻的垃圾回收場，離教學樓最遠，就連打掃時間也幾乎沒有學生會過來。

方士謙鬆開王杰希的手，「以後有事找我就先去班上，不要再跑過來了。」

王杰希還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忽然聽到又是一愣。他眨眨眼睛，裝著陽光的瞳孔在藍天下閃著光，和方士謙的耳釘相呼應。

那是星星圖案的。王杰希突然發現。

「知道了。」他說：「之後我會先去班上找你。」

「嘖。」

「所以你現在也是要回教室？」

「沒，我買個飲料再回去，蹲那裡蹲得我快渴死了。」方士謙手插著口袋轉頭就要走，忽然想到什麼又繞回來，對著王杰希伸出手，「你不是要給我嗎？」

王杰希眨眨眼睛，「什麼？」

「OK繃啊。」方士謙理所當然地說：「我都看到了，還五、六片呢。」

王杰希這才哦了聲，從口袋裡掏出包紮用品，只是大概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揉到，外包裝有點皺，他想挑出好看一點的，方士謙卻直接拿走最皺的兩張，撕開包裝貼在傷口上，把垃圾揉了揉便轉頭就走。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方士謙會被人覺得很瀟灑了。

被扔在原地的王杰希看了眼被他同時塞到自己手裡的糖果，嘴角彎了彎，輕輕地嘆口氣。

 

02

方士謙的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和王杰希的母親是很要好的多年朋友。

兩位女性是同等的溫柔優雅，命運卻截然不同。王杰希的媽媽嫁入書香門第，過得是附庸風雅的文人生活，方士謙的母親卻是所託非人，早早離開不說，活著的那幾年唯一的念想不過就她的親生兒子，那個有錢老公在外面坐擁三妻四妾，她的眼淚在病逝前幾年就徹底流乾了。

要不是為了方士謙，她興許會更早離開也說不定。

在方媽媽走後，方士謙和他父親的摩擦更深，原先功課好品行家的傑出孩子瞬間轉成讓老師頭痛的叛逆小孩，父子倆半年見一次面，不到半個小時就以方士謙摔門落下句點，唯二能夠約束他的長輩，自然只有王杰希的爸媽。

王杰希有時候想，要不是他爸媽偶爾會管他，以方士謙的個性說不定早就離開這個城市了。

「阿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方士謙揉了揉肚子，撐到整個爛攤在沙發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帶軟化幾分平時的尖銳。王杰希不經意地看過去，目光在他捲翹的睫毛上停駐幾秒，不動聲色地挪開。

像隻慵懶的貓。王杰希摸了摸趴在自己腳上的橘貓的腦袋，慢吞吞地想。

「王杰希？」

「嗯。」

「沒事，我以為你睡著了。」方士謙睜開眼睛稍微坐正，不經意瞥到賴在王杰希身上瞇起眼的胖貓，他的眉頭微微一抽，「你等下打算幹嘛？」

王杰希想了想，「去看書吧，下下禮拜不是就要段考了。」

方士謙頓時一臉嫌棄，「嘖。」

「幹嘛。」王杰希忍不住笑，低下頭逗了逗貓咪的下巴，他微微勾起嘴角，「都要考試了，你也該讀點書吧。」

方士謙一臉不爽，「不需要。」

王杰希聽出他聲音裡的情緒，有些意外地抬起頭，就見方士謙湊過來作勢要抱貓。他下意識鬆開手，無奈胖橘並不想領情，推開方士謙的爪子掉頭就跑。

方士謙哇哇叫：「你家的貓竟然給臉不要臉！我要回去了！」

「謙謙要回去了？」

王母端著水果茶和餐後水果迤迤然地走出來，白色的長裙裙擺一晃一晃的，嘴角掛著溫和的微笑，逃跑的胖橘頓時彷彿找到倚靠，在王母纖細的腳踝邊打轉。

方士謙沒想到王母會正好出來，整個人瞬間一窘，只能垂著腦袋接過那盤有點重量的點心轉放到桌上，不經意對上王杰希的表情，他還悄悄瞪他一眼。

耳朵發紅，眼神超兇。

王杰希無奈地搖搖頭，配合地收斂嘴角弧度。

「謙謙不再留一下嗎？」王母建議：「你可以跟杰希一起寫作業，我再讓司機送你回去啊。」

王杰希瞬間錯愕，他下意識看向自家母親，只見她對自己眨眨眼睛。

王杰希一臉茫然。

方士謙同樣錯愕，「我留下來寫作業……？」

「是啊，你們考試也要到了吧。」王母轉向王杰希，見他點頭肯定，她又說：「其實我就是想，既然你爸爸也不在家，不如就留下來讀書，想住幾天也可以，至少有個伴，也好過回家之後馬上盥洗睡覺吧。」

王母這話說得委婉，方士謙卻聽得汗顏，畢竟誰都知道不寫作業不讀書的小孩是不肯能回家之後馬上洗洗睡的──能直接回家就要偷笑了。

何況方士謙覺得就算自己走回家，這肚子還是撐得要命，哪可能馬上睡。

「還是你有別的安排了？」

「那也不是……呃，那什麼──」

方士謙在王母面前就是說不了謊，他只能求助地往王杰希那裡看去，然而王杰希也不知道自家媽媽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只能愛莫能助地搖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下去人類的磨蹭，胖橘忽然喵了聲，一個箭步跳到王杰希懷裡。

牠的分量很重又來勢洶洶，王杰希被撞得後退，差點被沙發絆倒，方士謙連忙衝過去扶他，順手掐住貓脖子把超重的動物抓走。

要不是理智注意到王母還在，方士謙髒話就出來了。

「沒事吧？」

「沒事。」王杰希很快就站穩，重新把貓抱回懷裡，「我沒怎樣。」

「這麼關心你的貓……」

「什麼？」

「沒有。」

方士謙哼了聲，發洩似地用力揉了揉貓頭。

王杰希習慣他幼稚的小動作，也知道他有分寸，就沒去管疑似自家貓咪的哀叫，不經意轉過頭卻對上自家媽媽的笑臉，他又是茫然。

不過王母並沒有給他詢問的機會，只是問方士謙：「那謙謙要留下來嗎？」

方士謙想著自己確實也不想回家，況且寫作業什麼的他並不是真的排斥，乾脆點點頭。

王母嘴角的弧度加深幾分，確定兩人要回王杰希的房間完成作業，她便讓他們把水果拿上去，胖貓則以會影響專心為理由被留下來，縮在王母腳邊哀哀怨怨的。

王杰希直到關上房門都搞不清楚狀況。

「我媽這是怎麼了……」王杰希皺起眉頭，「第一次看她這樣。」

「心血來潮吧。」方士謙想了想，也跟著皺眉，「你說阿姨有沒有可能是看不下去我成績退步，才會突然這麼做？」

王杰希順著想了想，覺得也不是沒可能，「但是也不一定。」

「但老、但我就是不爽讀啊。」方士謙抓了抓臉，「我就不爽給那老頭長臉。」

「你讀書又不是為了你爸爸。」

「但我就不想給那傢伙機會，拿我的什麼出去擺顯。」方士謙冷笑，「也不看他配不配。」

王杰希微微皺眉，他算是第一個知道方士謙為什麼自暴自棄的人，只是那時候的他評估過方士謙的精神狀況，不想在他母親剛離世時給他增加更多的心理壓力才沒開口勸，但若自家媽媽覺得可以制止了，王杰希便也想跟著開口。

方士謙瞇眼，忽然湊過來捏了把他的臉頰，「你打什麼壞主意呢？」

「我沒有。」王杰希無奈地扯下方士謙的手，恍惚一秒，他說：「不如我們來比賽吧。」

「比賽？」

「嗯，就跟小時候那樣。」王杰希想了想，「就比你這次考試的名次吧。」

方士謙皺眉，「王杰希──」

王杰希抬手，方士謙下意識閉上嘴巴。他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你也得為你自己考慮。你討厭他是一回事，但你不應該把你的未來浪費在他身上，畢竟大學甚至研究所博士班都是你在念的，將來工作也是你的。」

方士謙張了張口：「……我知道啊，但是、」

「但是就是不甘心。」王杰希嘆了口氣，他跟方士謙認識多久，他怎麼不知道，「所以先不要管他了，你只要想你是為了我就好了。」

方士謙瞬間空白，「啊？」

王杰希笑了笑，「比賽啊。比我們兩個誰名次高。」

方士謙被這個消息砸得足足三秒說不出話，指著王杰希的手都在顫抖，「──你怎麼有臉啊！」

這個人當了幾次的班排校排一，怎麼敢跟他這種上高中以來就沒認真讀書的人比賽啊！

這就跟拿著攻擊職業逼奶媽單挑打贏他沒兩樣吧！

王杰希聳聳肩，「怕了？怕了就算了吧。」

「你這傢伙，不要以為我還會中這種無聊的激將法。」方士謙做了兩個深呼吸，「比就比！」

王杰希輕笑出聲。

方士謙恨恨地磨牙，想了半天還是氣不過，撲過去扯著他的臉頰一頓蹂躪，但一看到王杰希的臉皮被自己捏紅，他猙獰的表情又是一僵。

王杰希揉了揉自己被捏得熱騰騰的臉，不用看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痛的。」

「……誰管你痛不痛。」方士謙恨恨地瞪著他，「看書了啦。」

王杰希沒有異議，拿過書包就從裡面抽出課本來。他今天的作業已經在學校寫得差不多了，大方地把大半張桌子讓出去，方士謙也沒跟他客氣，從書包裡抽出順手被他塞進裡頭的作業，頂著王杰希的目光攤平皺巴巴的紙張。

「說起來，這應該是我上高中以來第一次寫作業吧。」方士謙忽然感嘆起來：「你說明天交出去的時候會不會嚇到老師？」

王杰希瞥了人一眼，「就不要是錯誤率太高。」

方士謙氣得磨牙，「你少小看我了你，之前都學過的東西誰會那麼快忘記！」

「還記得就好。」王杰希勾起嘴角，「要是不會就問我。」

「你說這什麼宇宙廢話。」找不到自己的鉛筆盒，方士謙直接從王杰希的鉛筆盒中拿出文具用品，按了按筆芯，他朝著人呲牙咧嘴，「我可先警告你，要是敢嫌我煩你就完蛋了。」

王杰希看著方士謙毫不猶豫地在考卷上填答案的動作，嘴角弧度微微上揚。

他當然不會。

 

03

黃少天大大方方地在王杰希前面的位置坐下，手撐在王杰希的作業上，硬生生打斷他的動作。

王杰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挪開他的手，填上自己的答案。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寫作業？」黃少天一臉恨鐵不成鋼，「我問你，那傳言真的假的？」

「什麼傳言？」

「還什麼傳言，不就是方士謙為了你洗心革面的嗎。」黃少天用力地拍了拍王杰希的作業簿，把人逼得不得不抬頭，卻見對方眼底帶著困惑，黃少天震驚了，「靠，你不會不知道吧？大家都說，隔壁班的方士謙現在不抽菸不喝酒不賭博不打架不翹課，整天捧著書神神叨叨地在看，不但會寫作業還會聽課，活生生就是個不良少年改頭換面的可歌可泣故事真實版，而這都是因為你，真的還假的？」

王杰希面無表情，「當然是假的」

「我當時就覺得奇、啥？啊？」黃少天整個錯愕，「……假的？」

「方士謙從來不會抽菸喝酒賭博。」

黃少天：「？？？」

黃少天：「誰他媽跟你說這個了！王杰希你重點怎麼抓的？」

「這本來就是重點。就你這個誇張形容，我都可以懷疑你是在造謠了。」王杰希慢條斯理地寫上最後一題的答案，仔細疊好收進抽屜裡，「不過除了這個之外，其他也不算錯吧。」

黃少天滿臉寫滿問號，「你這傢伙說話什麼時候這麼陰陽怪氣的，就不能好好回答？不算錯是什麼鬼？你跟方士謙真的認識啊？」

王杰希反而困惑：「你都來問我了，怎麼還會懷疑這個？」

「沒啊，雖然我之前一直聽說你們是發小，但你們之前那種相處模式，誰敢相信啊。」黃少天拍了拍桌子，用力地逼近王杰希，被瞬間拍開也不在意，「所以他現在改頭換面真的是因為你？愛情的力量就這麼偉大？」

王杰希彷彿看到智障，「愛情的力量是什麼東西？」

「不是你剛剛說──」

「我又沒說是因為我。」王杰希想了想，「至少不能算在我身上。而且也跟愛情無關。」

畢竟雖然賭注是他提的，和他賭的人也是他，但方士謙只不過是基於好勝心才這麼認真，王杰希自認他不過推了把手，給那個好面子的人一個台階下而已。

想到方士謙不久前的認真模樣，王杰希微微嘆息。

黃少天一臉荒謬，「我都還沒嘆氣了你嘆個屁啊？哪有人話跟你一樣都只說一半的，你不知道這會被給差評嗎！能不能好好講話！」

「我怎麼會知道要說什麼。」王杰希莫名，「事實就是方士謙最近真的比較認真了，不是嗎？」

「真的是因為你？」

「我也說了不是。」

「不然是因為什麼啊！」

「少天你聲音太大聲了。」喻文州無預警湊過來，「我在走廊上就聽到你的聲音。」

黃少天直接掛在喻文州身上，拉著他指責王杰希：「文州你行你來！王杰希這傢伙也不知道搞什麼，愛說不說的，我他媽──」

「不要說髒話。」喻文州熟練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轉頭看向王杰希，「考試成績出來了。」

王杰希挑眉，「所以？」

喻文州笑了笑，「恭喜你又拿了第一。」

王杰希哦了聲，他跟喻文州的成績不相上下，從開學以來就一直在暗暗較量，但那性質更接近良性競爭，比起名次王杰希更看重單科成績，是輸是贏他其實不是很在意。

喻文州自然也是如此，這個消息不過是順便，「我想你對方士謙的成績應該更感興趣，就幫你看了下。他這次考了校排兩百四十七名，我是不曉得他上次的名次，但聽說進步很多，在公布欄那裡造成不小的轟動。」

王杰希微微一愣，還沒等他算出來，黃少天就先開口：「臥嘈，那傢伙上次不是才考了四百多名吧？我記得好像四四四吧？這數字太奇怪了我還印象很深刻，一次段考就進步快兩百名，他這是什麼妖魔鬼怪啊？」

「方士謙以前成績就好。」王杰希頓了頓，「而且我們初中就有一起自學高中的東西。」

「我記得你們還有代表學校出去比賽過吧？」喻文州知道的比黃少天要多一些，當然沒有他那麼驚訝，甚至還有餘裕把方士謙的成績一一報給王杰希聽，「他每一科都進步了，但要說最多的還是語文類，應該是因為他之前都沒有好好考試吧。」

王杰希不意外地點頭，方士謙的外語能力比他還要好，至少精通五門語言，之前英語成績亂七八糟不過是他閉著眼睛亂選的──這還是方士謙告訴他的。

他當時甚至連考卷當沒看，拿了答案卡就開始寫。

「王杰希！」

「唉呦唉呦，說人人到？」黃少天一臉意外，「文州文州，你說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王杰希完全不想理會看熱鬧的爛朋友，起身就往外面走，不過方士謙比他還要著急，沒等他走過來就主動走進他們班，把王杰希扯到外面。知名度和突飛猛進的成績本來就讓方士謙一路吸引不少目光，刻意提高的音量和大動作更是招來更多人的視線，王杰希覺得所有人的注意力根本就在他們身上。

饒是像他這樣習慣注目的人，難免也有點不舒服。

只是方士謙的眼睛閃亮亮的，到了嘴邊的掃興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

王杰希乖乖地被方士謙扯到走廊相對角落的位置，周圍人的目光不減，他強迫自己忽略那些注目，只看著方士謙，「我聽說你成績進步很多。」

「你聽誰說的？」方士謙的笑臉瞬間一垮，「我還想第一個告訴你！」

「喻文州。」王杰希安撫性地勾了勾嘴角，「他名次和每科成績都說了，你這次是二四七吧？」

「對。」方士謙哼了聲，隨即又忍不住笑。他揉了揉鼻子咧開嘴角，整個人笑容滿面，「雖然這成績是挺糟的，但看在我只看了兩個禮拜的書的份上我覺得還行，況且我這次足足進步了一百九十七名，是我贏了！」

王杰希在變更賭約的時候就知道方士謙肯定能夠實現，也確定他絕對會做的比約定的還要好，就算自己輸了也是面不改色，只應了一聲。

方士謙勾著王杰希的肩膀，「王杰希，咱打個商量？」

王杰希：「嗯？」

「你說我們當初約定，只要我進步五十名就算我贏，我這都比約定多了快四倍了。」方士謙湊到王杰希的耳邊說：「是不是也應該給我四個願望？」

在耳邊響起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像是炸裂開來的低音炮，王杰希只覺得耳根瞬間一麻，差點就是一軟，要不是方士謙還勾著他，他估計當下就能失態。旁邊依稀傳來什麼聲音王杰希也搞不清楚，只知道按著耳朵瞪他，抿著嘴唇往旁邊挪開。

然後他才意識到方士謙說了什麼，差點就要氣笑了。

「哪有你這麼土匪的？」

「也沒有吧，只是這種大進步不是應該要給一點bonus嗎？」方士謙雙手抱胸抬頭挺胸，「我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

王杰希很優雅：「妄想。」

「王杰希你很摳耶──」

「當時就說好，你贏了就是一個願望。」王杰希不想讓步：「就一個，不能再多了。」

方士謙還想討價還價：「不然一個半？」

王杰希按著他的耳朵轉頭就要回教室。

方士謙連忙扣著他的手腕把他拉回來，垂著耳朵尾巴嘆口氣，「行吧行吧，一個就一個。」

那委屈模樣看得王杰希好氣又好笑，嘴上卻忍不住嘆氣，他想著他還真是拿這個人一點辦法也沒有，偏偏他什麼都不知道，真不公平。

真不公平。

王杰希又嘆了口氣，「你已經想好你要幹嘛了嗎？」

「……沒有。」方士謙摸摸鼻子，「但我就想說不問白不問……」

王杰希朝天翻了個白眼，又轉身走了。

方士謙只慶幸自己還沒鬆開他，連忙使力把人再次拉回來，可還沒等他說什麼，旁邊忽然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走廊上拉拉扯扯，噁心死了。」

方士謙和王杰希同時皺眉，默契地朝著聲音看去，只見附近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一群人，以黃毛為首靠在牆邊，每個人的頭髮顏色都不一樣，當中幾人露出來的手臂上還刺龍刺鳳，看起來就不是善類。

黃毛注意到兩人的目光，咧開嘴角，鼻環動了下，「看什麼，不樂意聽啊？」

方士謙瞇了瞇眼睛，忽然笑起來，「我想起來了，你是半年前被我打進醫院的傢伙？」

「你──」

「方士謙。」王杰希輕聲開口

，看著轉頭看向自己的人說：「要上課了。」

「嘖嘖嘖，好學生就是不一樣啊。」黃毛稍微收斂那股氣急敗壞，端上刻意的嘲諷表情，「都什麼時候都想著上課，是不是晚上還要媽媽說故事哄睡覺啊？」

周圍的人紛紛一陣惡意哄笑，全被王杰希當作耳邊風，偏偏方士謙聽不得這種話。他想也不想地鬆開王杰希的手，朝著那群混蛋前進就被抓住。

王杰希朝著他搖搖頭，「冷靜點。」

「你別管！」方士謙面色鐵青，「這些傢伙──」

「老師來了！」

黃毛為首的小團體正要開口就被不知道哪來的驚呼打斷，他只得恨恨地瞪了方士謙一眼，帶著小嘍囉們轉身就走。

方士謙衝著他們的背影豎中指，「我、有種單挑啊混蛋！」

「好了你。」王杰希拍了拍方士謙的手臂，「這種人就別理他了，他就是想挑釁你。」

「但他動你！」方士謙吹鬍子瞪眼睛，「我當然知道他們想幹嘛，但我就告訴你，說我可以罵你不行，誰要是敢動你一根寒毛，我就把他打得他老爸都不認識！」

王杰希提醒他：「你別忘了你已經揹了一支大過……就是因為那群人吧？」

「那也不行。」方士謙哼了聲，「來一次我打一次。」

「火氣這麼大，又怎麼了？」姍姍來遲的老師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你們都跟我到辦公室。」

方士謙第一個炸掉，「幹嘛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老師卻是沒給兩人申辯的機會，抓著方士謙和王杰希就往教師辦公室走。方士謙氣得不行，王杰希倒是因為問心無愧而能好好配合，最多就是有點困惑。

不過到了辦公室，他們才知道這都是誤會。

買了兩桶肯德基的林杰朝著兩人招招手，「來。」

王杰希：「？」

方士謙：「？？？！！！」

方士謙整個錯愕，「老林？你幹什麼啊？」

「一個全校進步最多，一個又是校排第一，當然是買來獎勵你們的啊。」林杰拿了一盒蛋塔交給把他們領過來的年輕老師，後者道了謝，拍拍兩個學生的肩膀拿著他的食物走了，「我剛剛已經跟葉修還有吳雪峰打過招呼，安心吃吧。」

方士謙一點也不客氣地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還把王杰希拉到他旁邊坐著。將插好吸管的可樂送到王杰希面前，他自己拿了紅茶，「要請我們吃東西也別用這種方式，我還以為有人要找我們麻煩呢。」

林杰隨口一問，方士謙便將剛才的狀況說了遍。雖然是有點小誤會，不過對不想讓其他學生發現的林杰來說也是好事。

但他還是要說：「你確實不該中計，那群小孩今年就畢業了當然有恃無恐，但你不一樣。」

方士謙不想聽這些，用力撕咬雞肉當作無聲的抗議，碎屑落在桌上，王杰希幫他墊了一張衛生紙說他一句吃慢點，大口洩恨的人才稍稍收斂。

林杰看得眉眼彎彎，沒有繼續說他，轉而讓王杰希也拿一塊。

王杰希依言從餐桶裡取出一隻雞翅，原本還在認真吃東西的方士謙忽然搶過來，幫他切成三截才還給他。

王杰希從最小的那塊吃起來。

「說起來，你們知道今年十一月會辦一場全國性數學競賽嗎？」林杰忽然開口，話題一跳千里遠，見方士謙和王杰希同時搖頭，他笑，「應該是下學期會公布消息。要是個人賽拿到前三名或團體賽前兩名，之後可能會代表國家出去比賽。」

方士謙吞下雞肉，直接問他：「你說這個幹嘛？」

「無論有沒有拿到名次，這個機會對申請大學都會很有利，有興趣嗎？」

「還行。」

「參加比賽的人晚自習會要一起培訓。」林杰強調：「同班哦。」

方士謙愣了愣，下意識看了王杰希一眼，後者不自覺地捏著雞肉炸得酥酥的外皮，對上方士謙視線的時候，眼裡寫著幾分茫然。

林杰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飲料，才說：「這場比賽大概會在下學期初進行校內初選，沒達標的不能參加，你們要是有興趣的話，不妨從現在開始準備，需要資料的話我這裡也有。」

他說：我還滿想看你們一起參加的。

方士謙低頭看著被咬得坑坑巴巴的雞肉，低下頭喝了口紅茶才朝著林杰翻了個白眼，「你這傢伙真的很賊。」

「畢竟很久沒看你們一起參加比賽了。」林杰絲毫不否認，只說：「當然你要是沒有這個意願，我也不會勉強你，但從成績上來說，杰希應該是參加定了，我想到時候就是跟文州一組吧？」

方士謙撇嘴，「喻文州那傢伙肯定是跟黃少天一組，來煩王杰希做什麼。」

「那你說他要跟誰？」

「欸老林你真的廢話很多。」方士謙瞪他，「我拿資料不行嗎？」

林杰對此一點也不意外，「我都幫你準備好了，等會兒離開前記得順便帶走。」

方士謙哼哼唧唧。

莫名就被指定了的王杰希完全插不進話，看著方士謙又看著林杰，目光落在分成三截的雞翅，默默垂下眼睛。

「杰希，你就幫幫士謙吧？」林杰的話語很有指定性，王杰希不得不抬頭，對上一雙溫和的眼睛，「這孩子荒廢這麼久，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全部撿起來，你就幫幫他，嗯？」

王杰希下意識愣愣地點頭。

方士謙看看林杰又看看王杰希，不輕不重地哼了聲。

 

04

王杰希將打理好的花瓶放到床頭櫃上。

盛放的蘭花呈現鮮豔的粉白色，在以白色為主基調的病房中並不顯眼，淡淡的花香卻很宜人，壓過了瀰漫在空氣裡的消毒味，是王杰希的祖母最喜歡的花。

他將花瓶調整好角度，替熟睡中的祖母拉了拉棉被，在母親的示意下背起書包，和她一起走出病房。

「你是要直接回學校，對嗎？」

「對，現在去應該可以趕上下午第一堂課。」王杰希看了看手錶，「不過我不留下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奶奶現在狀況比較穩定，只需要休息，你待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王杰希沒有強留，「那我放學再帶晚餐過來。」

「你爸爸說下班後會買過來，你這幾天辛苦了，就好好休息吧。」王母勾了勾嘴角，「今天晚上家裡應該只有你，你想要的話可以問謙謙要不要留下來，盥洗用具家裡都有，應該沒問題。」

王杰希微微皺眉，「媽，妳最近怎麼一直讓士謙留下來？」

「不好嗎？」王母反問：「我以為你會很高興。」

王杰希瞬間錯愕。

王母朝著他微微笑。她的眉眼繼承到王杰希的臉上，兩個人面對面，五官輪廓基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是女性多了一點溫柔，而少年要稍微清冷一點。

王母很喜歡王杰希偶爾流露的溫和神情。她知道在面對方士謙的時候，王杰希總會那樣。

「雖然很難，不過和自己有關的最私密的事情，像是情緒，或是想法，你不說出來，別人不一定會知道。」王母輕聲說著，彎起的眉眼像極了王杰希微笑時的神態，「媽媽很相信你，所以只是要是你喜歡的，爸爸跟媽媽都會喜歡。」

他是她珍惜的兒子，她希望他的得到他想要的。

王杰希怔然，「媽媽……」

王母按了按王杰希的肩膀，「好了，快回去吧，不是還要趕公車嗎。」

「……嗯。」

「路上小心。」

王杰希點點頭，告別母親後抓著書包背帶走向電梯。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似有似無的思緒交織在一起，混雜成一團亂的毛線，他找不到起點終點，也找不到方向。

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太過陌生。

雖然他媽媽沒有明說，但以王杰希對她的認識，女性八成已經了解他最隱私的情緒，即便王杰希並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知曉，又為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接受。王杰希原本以為這只會是自己的秘密。

他其實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理。

說與不說只是一念之間，造成的傷痕卻不是一塊OK繃就可以輕易解決的。

王杰希垂下眼睛。

醫院到學校的距離要比家裡到學校的稍微常一點，走得也不是熟悉的路，王杰希花了一點時間在探路上，那些亂糟糟的思緒被他強制丟到腦後，只專注在眼前的事物上。抵達學校的時候，午休時間已經在尾聲，校內陸陸續續多了些沒有午睡的學生的蹤跡，王杰希在警衛室完成手續後，剛走入校園就被擋住。

林杰的臉上難得出現一些著急，「杰希，你知道士謙會去哪裡嗎？」

王杰希整個不解，「他沒有來學校嗎？」

「發生點事情，我簡單說。」林杰的語速飛快，邊說邊抹了把汗，「士謙又跟人家打架了，對象是他剛入學的時候發生鬥毆的那群高年級學生，是對方先挑釁的，那群孩子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方士謙他爸爸在外面有私生子的消息，跑來告訴士謙，雙方就打起來了。」

這訊息量大到王杰希整個空白，頓了半天才問：「這消息是真的？」

「真的，我剛剛有找機會問了下熟人，說有看到他爸帶一個年輕女人去做產檢。」林杰嘆了口氣，「你也清楚方家那團混水。士謙最在乎的就是他媽媽，因為方阿姨，他可以成績品行都不要，知道這件事情當然會瘋掉，加上那群孩子又出言挑釁……」

要是他們再晚一點到，把人打死都會。

林杰抓抓頭，平日整整齊齊的頭髮彷彿鳥窩。

「那士謙怎麼就不見了？」

「我們壓著雙方到醫務室，也不知道哪個環節疏忽，他人就跑了。」林杰說：「查過監視器發現人跑出去了，但也不知道跑去哪裡，我正要出去找，你對這個有方向嗎？」

王杰希正要張口，忽然一陣亂哄哄的聲音。他下意識看過去，只見幾個老師推著那群曾有幾面之緣的不良少年的輪椅出來，除了幾個不認識的導師，還包含教務主任和校長，方士謙和王杰希的班導師也在。

葉修迎上來，「回來了？都知道事情了吧，對那小子會去哪有概念嗎？」

王杰希不知道自家導師為什麼會在這裡，但不妨礙他回答問題：「大概有想法，只是──」

「八成是去找媽媽哭了吧，哦不對，他也沒媽了，真可憐。」黃毛嗤笑了聲，頂著一臉經過包紮的慘樣，看著王杰希的眼神卻充滿惡意，「要我說，方士謙那傢就是個孬種，挑釁個兩句就不行了，我說的不都是實話嗎？他爸就是不要他了，至於早死的媽就更不用看了，這回肯定會再一支大過，加上之前的──」

王杰希一個箭步上前，一個拳頭過去，直接把人從輪椅上打下來。

他一腳踩在他被方士謙打斷的小腿上，從上而下冰冷地看著咳出斷裂牙齒的人。

「嘴巴放乾淨點。」他說：「不然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黃毛被他踩住痛腳，臉色煞白，連痛呼也發不出來，其他圍觀的老師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是驚呼又是哀叫，連忙衝上前分開兩人。

王杰希出乎意料地很好拉開，他的手被林杰抓著，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被扶起來的人。

「王杰希你這是……」葉修頓了頓，「我能不能給個掌聲？」

「葉老師！」一旁的校長忍不住咆哮：「這種時候怎麼能說這種話！」

王杰希理都不理，只看向他的導師，「老師，我下午想請假。」

「幹什麼？」

「我大概知道士謙可能去哪，我去找他。」

林杰下意識問：「他會在哪裡？」

王杰希垂下眼睛，「……應該會在他媽媽那裡。」

「行，去吧。」葉修漫不經心地叮囑：「路上小心。」

「找到人的話，麻煩你回報一聲。」身為方士謙的導師，吳雪峰更擔心自家學生的安全，「至少讓我知道人平安。」

王杰希點點頭，和林杰打了聲招呼，沿著原路折返走出校門。

他直接招手攔了計程車，報出方士謙媽媽下葬的墓園，離這裡大約三十分鐘的車程。他不確定方士謙會怎麼過去，如果選擇徒步，他可能還會比他早到一些，但不論會不會直接在那裡找到人，王杰希都覺得他一定會過去。

就像他每次都能精準地找到翹課中的方士謙。

墓園很大，外頭的管理員不知道跑哪裡去，不過王杰希陪方士謙來過好幾次，他知道怎麼走。墓園平日白天沒什麼人，他背著書包以一種不急不慢的速度往記憶中的地點前進，沿途空蕩蕩的，遠遠就能看見墓碑旁蜷縮的人影。

「……你果然在這裡。」

王杰希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拿出手機發訊息給自家導師請他幫忙通知，而後收起來，慢慢地走過去。王杰希沒有刻意控制腳步聲，方士謙理應會注意到，但他就跟在平時在自己的地盤玩手機玩到忘我一樣，只是直勾勾地看著石碑前放著的他母親的相片。

墓碑被整理得很乾淨。

王杰希在方士謙的面前蹲下，看著他嘴角乾涸的血跡以及身上多處的傷勢。方士謙不是第一次傷得這麼重，頭一回和那群人鬥毆的時候，他也看過方士謙這麼慘烈的模樣。

那一次是因為王杰希被對方惡意污辱，說他就是個一無是處的書呆子，唯獨腰看起來很細，用一些不堪入目的字言形容他、猜測他，所以方士謙才會和他們打架。

就算當時方士謙沒有說，但王杰希知道。

「……王杰希。」方士謙無神地盯著相片裡與他有三分相像的溫婉女性，說：「我沒有家了。」

低低的聲音很空洞，像是方母過世那天時，他說話的語氣。

王杰希滾了滾喉結，「……但你還有我。」

他說：「你沒有家也沒有關係，但你還有我。」

他知道這是糟糕透頂的回應，甚至可以說完全稱不上安慰，可王杰希空白一片的腦子只能擠出這麼一句話。然後他看見方士謙遲鈍地轉頭，沾著血痕的臉猙獰又狼狽，眼底慢慢浮現疲憊的情緒。

他張了張口，又閉上嘴巴。

王杰希微微上前抱住他的肩膀，感覺到方士謙片刻的僵硬，接著是緊到彷彿要把他揉進身體裡的回應。王杰希騰出手安撫性地拍著他的後背，半跪在地上和他臉貼著臉，在他耳邊輕聲說：「你想要的就去爭取，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他還要這個父親，就去伸手，如果厭棄他的背叛，那就不要了。

不管做出哪個選擇，他都會陪他。

「……我當然不要了。」方士謙的語氣充滿疲憊，「他怎麼對得起我媽……怎麼對得起……」

「沒事了。」王杰希拍拍他，哄著：「沒事了，沒事了……」

「……我不要他了。」

「那就不要了。」

「我想要離開那個家……離開那裡。」方士謙喃喃自語：「那個人的錢和東西我都不要了，但是我媽的我要帶走……他的我嫌髒，可是屬於我媽的東西，其他人想都別想。」

王杰希嗯了聲，「我會幫你。」

「……王杰希，你在可憐我嗎？」

「你永遠不用擔心任何人可憐你。」王杰希說：「尤其是我。」

方士謙似乎應了聲，又好像沒有，王杰希也聽不清。彆扭的姿勢帶給他身體一定程度的負擔，不管是彎著的腰還是和地面接觸的雙腳都隱隱不適，拍著方士謙後背的節奏卻一直沒變。

他想，不管怎樣都好了。

只要方士謙能夠好好的，他的事情一點也不重要了。他不能讓方士謙在這個節骨眼再失去他。

即便是作為朋友與兒時玩伴，也很夠了。

王杰希感覺著肩膀傳來的熱度，閉上眼睛。

漫長的擁抱具體經歷多少時間，王杰希也說不準，只知道等方士謙鬆開他時，他光是跟著一起坐在地上都有難度。方士謙正好回頭看向照片裡的女性，錯過王杰希短暫的難受，再轉回來時又是對上王杰希雲淡風情的面孔。

遇到事情的時候，看到他這副模樣，好像會不由自主地輕鬆一點。

方士謙握住王杰希的手。

「之後。」他說：「等我高中畢業，我就搬出來，徹底和那個人斷絕關係。」

「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有我媽媽就好了。」

方士謙看著自己的母親，王杰希下意識跟著看過去，畫面中的女性永遠定格在拍照的那瞬間，溫婉的微笑和記憶裡的如出一轍。雖然方士謙並不想承認，但他確實和爸爸更像一點，不過方士謙的眼睛倒是遺傳到媽媽，笑起來的時候，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王杰希還記得小時候被方阿姨喊杰希的時候。

「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搬到我們家來，我相信我爸媽會很歡迎你。」王杰希頓了頓，「如果你想要的話。」

方士謙回頭看向他，握著他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等以後吧。等大學的時候……」

王杰希愣了愣，「大學的時候搬過來？」

「不是。」方士謙深吸口氣，「……等你大學的時候，還願意跟我一起住的話，就跟我一起搬到外面住……我會好好讀書，聽你的話不打架了不翹課了……到時候我們可以考同一所學校，國內也好國外也好，然後一起租房子。」

王杰希瞪大眼睛。

方士謙低下頭，看著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王杰希的皮膚比他要白一點，那是不常外出曬太陽的結果，現在這雙白玉一樣的手沾上他的鮮血，多了一點污漬，卻不顯得狼狽。

「我知道這樣很卑鄙。」方士謙勾了勾嘴角，「但我喜歡你，王杰希。」

和有沒有發生這件事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就是喜歡你。

他說。

王杰希怔怔地看著人。

方士謙不敢看他，轉頭和自家媽媽對上眼又有點尷尬，他只好垂下腦袋看著石碑上的文字，另一手抓爛地上的雜草，「我原本是想要那個願望，讓你……同意跟我一起住，沒想到提前了。」

他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出來而已。

「我喜歡你。」方士謙深吸口氣，「因為提早說了，所以，所以那個願望……我能拜託你等我，至少等到高中畢業再給我答案，可以嗎。」

王杰希張了張口：「……不可以。」

方士謙背脊一僵，還沒開口就聽到王杰希說：「我也喜歡你，方士謙。」

王杰希的眼底纏著淡淡的情感，嘴角勾著笑，那是很難得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卻能輕易地在方士謙的面前展露。

方士謙難得愕然，「你──」

「放心吧，和這件事情沒有關係，我也喜歡你很久了。」王杰希低低笑，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隨身攜帶OK繃，還一帶就是這麼多？」

他又不常受傷。

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方士謙。

「換一個願望吧。」他說：「畢竟我都回答你了。」

「你──」

方士謙老半天回過神，面紅耳赤還不知道要怎麼反應，王杰希要鎮定一些，微微染紅的耳根卻出賣他的情緒。還有上揚的嘴角，以及明亮的眼睛。

方士謙深吸口氣，用力地抱住他，「……這是你說的。」

「嗯。」王杰希回抱他，「我說的。」

「你在這時候說出來……就別怪我以後不放開你了。」

王杰希笑了笑，「估計你想甩也甩不掉。」

方士謙用力地抱緊他，「……怎麼可能想甩。」

他就算緊緊抱著都覺得不夠，怎麼可能還會想甩該這個人的手。

他又不傻。

「願望呢？你打算改許什麼願？」

「……現在沒想法。」方士謙把下巴靠在王杰希的肩膀，不自覺地貼著他的臉頰蹭了蹭，「保留吧，等我之後想到再說……我現在太滿足了。」

王杰希忍不住笑，微微使力卻是把他推開來，「既然現在很滿足了，就跟我去醫院吧？」

方士謙一愣，「……啊？」

「你的傷口都沒有處理吧，這不能放著。」王杰希指了指方士謙身上幾個大傷口，率先起身，「這些只靠OK繃肯定不行，還是得要專業人士來。」

方士謙整個錯愕，「王杰希你這傢伙怎麼可以這麼破壞氣氛──」

「還行吧。」他朝他伸出手，「走吧。」

方士謙皺著臉磨了半天的牙，最後也只能長嘆口氣：「……我真的是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王杰希眨眨眼睛，「我也常常這麼覺得。」

方士謙氣得哇哇叫：「明明是你把我吃得死死的──」

「也許吧。」

誰吃誰吃得死死的，其實也不需要這麼說明白。

畢竟在喜歡的面前，那點點骨氣和堅持，根本持續不了多久。

方士謙恨恨地抓住王杰希伸過來的手，藉著他的力站起身。兩個人的身形差不了多少，衝擊加上方士謙腳軟，兩個人當下撞在一起，方士謙趁機湊上去往王杰希的嘴唇親了口，啵了一下好大一聲，被親的還是親人的都當下錯愕。

方士謙停頓半秒就強迫自己鎮定，「……走吧。」

王杰希摸摸自己的嘴唇，垂著腦袋點點頭。

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