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1.乖(雙花)

剛睡醒的張佳樂有時候會黏人。

縱然他通常會在醒來時產生幾分起床氣,精緻的臉蛋掛著不爽的情緒,但偶爾的時候是呈現半夢半醒的茫然,張佳樂的眼睛因為愛睏有些迷茫,平常時容易炸毛的小男孩會收起他的利爪,把臉埋在大大的枕頭裡不想出來,抱著孫哲平的枕頭或躺在他的床位撒嬌。

對於鬧彆扭的小孩還有辦法,可只要看見張佳樂擺出這副模樣,孫哲平就會有點罪惡感。

……這年頭小孩也不好養。孫哲平真心這樣覺得。

把愛睏的小朋友抱進自己懷裡,孫哲平親親他的額頭,「乖啊,起床了。」

平時不喜歡被當成小孩對待的張佳樂皺著臉搖頭,躲著戀人的嘴唇把臉塞進他的頸肩哼哼,軟軟的模樣看得孫哲平心都軟了,簡直都有讓他直接請假的想法。只是這樣的念頭也僅是衝動,張佳樂一個初中小孩畢竟還是要以讀書為本分,不是死大學生可以想翹就翹,孫哲平深吸口氣,拍著張佳樂的背脊哄他:「樂樂,起床了。」

「……可是想睡……」張佳樂好不容易回了他一句,聲音裡帶著滿滿的睏意,埋在他頸窩的腦袋不自覺地蹭了蹭,「大孫……」

面對他家小朋友總是一退再退、他好就好的人簡直沒有任何抵抗力。

無力地嘆口氣,孫哲平最終還是認命地把人抱去浴室梳洗,期間的張佳樂也就睜眼個一兩次,偶爾因為孫哲平的動作皺眉,基本上是呈現逆來順受的模樣,孫哲平完成一系列動作也沒了脾氣,順手幫他連衣服都一起換了,再把套上制服的小男孩抱到餐桌邊上。

張佳樂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朝著孫哲平伸手,「抱。」

這人大概也就這些時候會乖一點。

孫哲平這樣想著,親親他的額頭算是抽不開手的補償,他將早餐處理好之後放到張佳樂面前,單身男人一個在張佳樂的訓練下完全變成居家好男人,除了困難的餐點外,幾乎沒有任何家事難得倒他。將一切安置好後,他才順著他家小朋友的意把他抱在懷裡,哄著人吃早餐。

經過一連串洗漱,張佳樂再不醒也就是個奇蹟了。懶洋洋地靠在孫哲平身上,睏意滿滿的小傢伙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抹著果醬的吐司,吃了一片就不願意再碰,孫哲平見對方真的沒胃口,讓他喝完那杯牛奶就算過關。

「還想睡嗎?」

「想……」張佳樂揉揉眼睛,「睏。」

孫哲平親親他的眼皮,「你乖一點,等下到車上睡。」

張佳樂乖乖點頭,呈現一種孫哲平讓他做什麼他就去做什麼的狀態。

把早餐解決掉,孫哲平大概收拾桌子又把張佳樂沒吃完的早餐打包起來,讓小傢伙帶上自己的東西拎著人上車,坐在前座的人一坐上車又開始打瞌睡,孫哲平簡直不知道要氣還是要笑,最後還是只能無奈地替人繫好安全帶,再塞一個抱枕給他。

張佳樂哼哼唧唧。

孫哲平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的小戀人身上,張佳樂頓時就滿意了,把抱枕放一邊抱著有孫哲平味道的很溫暖的大外套秒睡過去,精緻的臉上還帶著隱隱可見的笑容。

孫哲平在他的額頭上親了親,平穩地把車子開到校門口。

等到上課前十分鐘才把他的小男朋友從睡夢中叫起來,孫哲平揉著他的臉讓他振作,好夢被吵醒的張佳樂老大不開心的,算是起床氣的通常運轉,孫哲平也不太在意,確定張佳樂醒了後就把書包跟早餐塞到他手裡。

「再不快點要遲到了。」

「知道了啦。」

沒好氣地這樣說著,張佳樂不爽地甩上車門。

習慣他家小孩脾氣的人也沒有多不爽,習慣性地打算等到他進校門再離開,誰知道原本好好的朝著學校走去的人卻是在半途折返,孫哲平愣了愣,按下車窗的同時看向副駕駛座,也沒發現什麼漏掉的東西。

「怎麼了嗎?」

怒氣稍微退去的人搖搖頭,看看左右確定沒人,他飛快地湊過去跟孫哲平交換一個親吻。

不再迷茫的眼睛亮晶晶的,張佳樂摸摸鼻子,「我今天沒有要幹嘛,你放學來接我好不好?」

孫哲平哪可能說不好。

 

2.我愛你(于遠)

鄒遠喜歡坐在于鋒的腿上。

每次坐在那個位置,他都會被人從後面擁抱著,就算他的手沒有搭在自己的腰際,鄒遠還是很有安全感,也就養成了對方坐著的時候自動窩進他懷裡的習慣,他可以舒服地靠在寬厚的胸膛上,感覺著他喜歡的人的氣息與心跳。

于鋒笑著的時候胸口會微微震動,有時會低下頭親親他的臉頰,或是和他臉貼臉磨蹭。

鄒遠喜歡和于鋒親近。

于鋒的手很大,比鄒遠的還要大上一個指節,手掌很厚很有力,鄒遠也喜歡玩他的手。坐在他的懷裡時,鄒遠有事沒事會在不打擾于鋒的狀態下把玩他的手指,玩著玩著還會輕輕地哼著歌,于鋒每次總是被他家小朋友自得其樂的模樣萌得不要不要的。

軟呼呼的鄒遠比張佳樂那隻乖張的貓咪要可愛多了。于鋒堅信著。

一個喜歡擁抱一個喜歡被擁抱,于鋒跟鄒遠漸漸地習慣在洗澡後坐在客廳裡看電視聊天,小朋友會坐在年紀比他大的戀人身上,有時候是單純的擁抱聊天,有時候會互相幫忙擦頭髮,甜膩膩的讓人牙疼又好像只是稍微親密一些的交流,等到上床時間到了,于鋒就把人直接抱到床上,哄他家小朋友乖乖睡覺。

那時候的鄒遠可以得到一個獎勵的晚安吻。

鄒遠喜歡于鋒的親吻。他喜歡碰觸于鋒,他喜歡和于鋒親近,他喜歡于鋒。

「鋒哥。」兩手握著于鋒的手掌,鄒遠縮在比他年紀要大的戀人懷裡笑起來,「我愛你哦。」

甜蜜的告白太過平常,于鋒在第一時間甚至不知道他家小朋友跟他說了什麼。

等不到回應的鄒遠困惑地回頭,眨巴著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看著他的戀人,被照顧得很精緻的小男孩眼裡有著純粹的信任,想到剛才就是這個人說出我愛你三個字,于鋒的整個腦袋都是當機的,沒有被小朋友發現的耳尖染上淡淡的紅,那點窘迫被藏得很好。

鄒遠偏偏頭,「哥哥?」

「咳、嗯,我有聽到。」于鋒不自覺地收緊環抱鄒遠腰際的手,「小遠怎麼突然說這個?」

「我突然想到我們班導師說她下個月要請長假跟女朋友結婚,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跟你說了。」鄒遠笑起來,乖巧的小模樣帶著幾分童稚的單純,「我們之後會像老師她們一樣結婚對不對?」

「……對。」于鋒突然覺得心臟有點痛。他湊過去和他的小朋友額頭貼額頭,咧開的嘴角帶著滿滿的笑意,「我們之後會結婚,然後還會像現在這樣住在一起。」

「老師說結婚的時候她會準備很多糖果餅乾,等她放假完會帶一些給我們。」鄒遠瞇著眼睛,乖巧地蹭蹭他的戀人,「我們可不可以也準備很多糖果?我不喜歡牛軋糖,可以改用牛奶糖嗎?」

「當然可以。」

「那可不可以再多準備巧克力?」

于鋒親親他的臉頰,「你想要什麼都行。」

鄒遠滿足地笑起來,「鋒哥你果然最好啦,我最喜歡你了!」

于鋒暈呼呼地哄他的小朋友:「說愛我好不好?」

「我愛你。」鄒遠沒覺得哪裡不對,衝得人笑得甜蜜蜜,「鋒哥我最愛你啦。」

「……嗯。」低低地應了聲,于鋒捧著他家小戀人的臉頰親吻他的嘴唇,「我也愛你。」

就算鄒遠要求整個禮堂都用牛奶糖布置他也沒問題。

只要愛他就好。

 

3.想你(周江)

當朝夕相處的戀人遇到不得不分開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不是言語能夠形容的難受。

江波濤打心裡這樣覺得。

只是他家戀人看起來比自己更不高興,一張帥臉皺在一起,好像隨時都會蹦出一句別去了吧又死死忍著,糾結的模樣透著幾分委屈,江波濤根本啼笑皆非,重點是在收行李的整個過程中,他完全保持同樣的表情,搞到最後,原本還有點離情依依的人根本是想感傷也感傷不起來。

周澤楷垂著眼睛神情可憐,「……小江。」

「欸,我又不是去幾百年,大後天就會回來啦,小周你也不用一直愁眉苦臉的吧。」

江波濤哭笑不得,無奈地停下動作、穿著毛茸茸的拖鞋去找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的人。事實上原本的周澤楷根本是像無尾熊抱著尤加利樹一樣全程扣著自己,親密歸親密,但在收拾東西的時候只會覺得礙事,他好說歹說才能把人趕過去。

然後對方全程就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幾乎是在江波濤一走過去,周澤楷的眼睛就亮了,從他的位置到床也不過幾步路,周澤楷的長手一伸強行縮短距離,江波濤在一陣有心理準備的天旋地轉下沒有感覺到疼痛地被壓在床上,撐在自己上頭的是自家滿臉不高興的戀人。

周澤楷把人死死地抱進懷裡。

江波濤拍拍他,「就說了啊,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久。」

「就三天而已,時間真的沒有很長啦,我們前幾年的春節分開的時間不是更久嗎。」

「不一樣。」

「當初跟現在也沒有不一樣到哪裡去吧……」江波濤拍拍抱著自己的人,「沒事吧。」

周澤楷抬頭看他,黑色的狹長眼睛只印著江波濤一個人的身影。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戀人,真的還沒有分開就產生離情的人又把人抱緊了些,恨不得能夠和他不用分開。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跟著去呢。

「……小周,你這樣真的會害我走不了的。」

江波濤把臉埋在對方肩頭不敢看他,帶著無奈的聲音有點沙啞。

周澤楷蹭蹭他,在自家戀人敏感的耳根旁低低地告訴他:「想你。」

溫柔的聲音讓江波濤一時間不知道該解讀成我會想你還是我已經很想你。

但他覺得套在周澤楷身上,不管是哪個都可以。

「小周你這樣真的太犯規了……」

周澤楷在江波濤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勾起嘴角,「跟著去?」

「不行,就說了不可以。」江波濤搖搖頭,「我可是去工作耶,你跟著去做什麼?」

「陪你。」

「……行了行了,到底是誰陪誰啊。」

周澤楷大言不慚:「你陪我。」

江波濤很無奈,「這位先生,不要搞得好像你是無業遊民好嗎?你明後天不用上班是不是?」

「請假。」

「請個鬼,請假還要被扣錢,不可以。」江波濤擺出堅決不讓的姿態:「別想。」

周澤楷想了想,「調休?我很多。」

「那也不用浪費在這裡吧。」江波濤簡直不知道要哭還是要笑,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這個人要把珍貴的休假放在這種沒意義的地方。見自家戀人一副堅決的模樣,江波濤只得換位妥協:「不然這樣吧,我這次出差完之後我們倆就一起排休出去玩?」

周澤楷眨眨眼,「真的?」

「不然還有假的嗎?」江波濤笑起來,「要不要?」

周澤楷連忙點頭,「好。」

「那你就讓我自己去工作吧,我保證這三天只要是你打電話我都會接,訊息也會回。」江波濤只差沒有舉手發誓,「這樣可不可以啊大哥?」

皺著眉苦惱地看著人,縱然自己心裡還是千百個不願意,周澤楷也知道這是江波濤最大的讓步,要是自己還不肯接受,那肯定什麼都沒有了。稍嫌不甘願地點頭,他提出條件:「還有視訊。」

……視你個頭啦也就三天而已。江波濤沒好氣,「是是是。還有嗎?」

「想我。」周澤楷看著對方的眼睛這樣回答他:「想你、想我。」

……到底是誰說這個人不善言辭的?

「……知道了。」江波濤頂著通紅的耳朵尖這樣回答他:「我會想你。」

比你想我還要更想更想。

 

4.我走(雙花)

沒有期待就不會害怕受傷。

滿懷跑了趟蜂蜜小舖卻撲了個空,期待足足有小半月的小精靈被迫理解這樣的感覺。

在糖分稀少的世界,糖果對於小精靈是相當程度的奢侈品,張佳樂卻極喜歡那樣的滋味,甜蜜蜜的味道擁著讓人高興的魅力,只要嚐過一次便永遠忘不了,不同的甜味有著不同的魔力,不管是哪種,都讓張佳樂想要一嘗再嚐。

不過要論最喜歡的,當然是蜂蜜小舖的TOP1百花糖。

百花糖不但甜,還有著小精靈趨之若鶩且賴以為生的花香,張佳樂吃過一次之後就把去年他的小夥伴送給他當生日禮物的星平糖拋諸在腦後,可惜百花糖的價位之高讓他同樣吃足苦頭,省吃儉用足足一個月,卻在踏入店內之時得知百花糖被某個人全部買走,天知道張佳樂幾乎是覺得天崩地裂。

到底!是誰!這麼!機車!

而且為什麼這麼有錢!?

小精靈的模樣太過震驚又太過絕望,經營店家的小蜜蜂整個錯愕,總是笑嘻嘻的常客垂下尖尖的耳朵,桃花眼睛也是淚汪汪的好不可憐,蜜蜂的翅膀震了震,一時間很不忍心。

雖然把糖果賣完根本不是他的錯。

「不好意思啊,要不你告訴我你大概要幾顆,我下次進貨幫你留些下來?」

「好……」小精靈癟嘴,抽抽鼻子後一咬牙,「……如果我全買下來大概要多少錢?」

小蜜蜂愣了愣,六隻爪子抽了抽,他很快報出一個數字。

足足要張佳樂三個月的薪水,而且還是他不吃不喝不繳水電不繳房租也不儲值遊戲卡。

「……請給我十顆就好。」

他討厭土壕!

 

懷著悲傷的心情離開蜂蜜小舖,張佳樂完全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可憐兮兮的模樣和他推開店門的樣子大相逕庭,不過四周本就是熱熱鬧鬧一片,也就沒什麼人會注意到小小的一角。

張佳樂很不開心。

拖著腳步決定回家大睡特睡,要把那筆錢留下來下次買糖果吃的小精靈無法花天酒地,不過他記得孫哲平上次送他的桃花蜜還沒吃完,他可以用那個做小碗的蜂蜜水來喝,療傷的效果肯定比外面賣的、加了酒精而破壞甜味的蜂蜜酒好喝。

這樣一想就能稍微打起精神,小精靈的耳朵晃了晃,握緊拳頭決定快些回家。

直到他注意到路面上的閃光。

自從大城市開通新的道路後,這條林間小路已經很少人走,不過離張佳樂的家要更近一些,哪怕可以乘車的大路開通,他仍習慣在離開蜂蜜小舖後走這條路回去。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算不認為那閃亮亮的東西會是某人掉在路上的金幣,張佳樂還是忍不住走向岔路的另一邊。

小精靈總是無法抵抗亮晶晶的東西與漂亮的花散發的魅力。

張佳樂瞪圓他的桃花眼睛,「百花糖?」

很意外地發現躺在那裡的正是自己想買買不著的百花糖,張佳樂震驚得晃了晃尖耳朵,他下意識左右看了又看卻沒見到人,愣愣地蹲下身把糖果撿起來,小精靈即為吃驚地發現兩三步遠之外又有一顆糖果。

「……該不會是那個土壕沿路掉的吧?」

一瞬間閃過某個胖精靈捧著糖果邊走邊掉的畫面,張佳樂撇撇嘴,很不高興地走過去又撿起來。

往前走兩步,又一顆。

剛才的高興灰飛煙滅,還以為只有掉一顆才想要把糖果據為己有的張佳樂垂下耳朵,沿路掉落的糖果無聲地發出「跟我走」的訊號,他就算想無視或想偷偷拿走都沒有辦法。

張佳樂覺得有點委屈。

「下次我一定要叫大孫跟我一起來買……」揉了揉眼睛,小精靈好不落寞,「一個人太慘了。」

抽抽鼻子,小精靈踏上撿糖之路。

沿路掉落的糖果都是小精靈喜歡的百花糖,一邊撿一邊算,張佳樂數學不錯,越算就越生氣,生氣到最後又變成難以言喻的微妙,這已經不是在掉糖果,而是撒錢了吧?

「這個人是袋子破掉還是腦子?」

看著一隻手沒辦法捧著的糖果,張佳樂有點茫然。

把戴在腦袋上尖尖的帽子取下來,張佳樂聰明地把所有糖果都放進去裡面,他的帽子把他的腦袋要大上不少,把糖果裝進去讓他輕鬆不少。平均三步就能撿到糖果,小精靈越撿越覺得奇怪,這糖果掉落的距離差實在太過平均,簡直就像是刻意算好的。

……這不會是什麼陷阱吧?

才非常後知後覺地閃過這樣的想法,張佳樂就聽見一道飽含無奈的聲音。

「雖然我是覺得你會跟上來,不過還是……」

「?」張佳樂瞪圓眼睛,「大孫?」

眼前的小精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是個熟人,正確來說是跟他住在同一個樹屋裡、今天早上叫他起床,是他剛剛還想到的、非常熟悉的小精靈。

熟悉到張佳樂下意識晃了晃尖耳朵。

愣愣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手裡裝到要滿出帽子的糖果,張佳樂猛地啊了聲,「這些糖果是你的?你就是那個討人厭的機車土壕?」

孫哲平抽抽嘴角,「我是討人厭的機車土壕?」

張佳樂愣了愣,「不是你嗎?我剛跑去蜂蜜小舖,結果蜜蜂老闆告訴我糖果被土壕買光了……」

一秒知道見鬼的形容肯定出自眼前心胸某些時候特別狹隘的精靈之口,孫哲平無聲嘆口氣。

他買到忘記要留兩顆跟這傢伙買了。

「這些糖果是我買的。」孫哲平最後還是只能承認,「都是買來給你的。」

「……啊?」張佳樂表情幾乎癡呆,「買給我?為什麼?」

「我樂意。」

這樣說著的時候,孫哲平往旁邊挪了兩步。

張佳樂很慢很慢地眨眨眼睛,看到躺在地面上的、由很多很多的百花糖拼成的兩朵花。

「包含你手上的帽子,所有的糖果加起來剛好一百顆。」很認真地這樣看著人,孫哲平尖尖的耳朵染上幾分紅色,黑色的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張佳樂,「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張佳樂很慢很慢地眨眨眼睛,再很慢很慢地眨眨眼睛,然後耳朵騰一下地紅起來。

下意識後退一步,張佳樂耳朵上的紅慢慢地蔓延到臉頰上,嘴巴一開一闔像是訝異到了極點而說不出話,小精靈的耳朵晃了晃又晃了晃,孫哲平眼尖地注意到,一下子就愣住了。

然後他很快地高興起來。

「你願意嗎,和我在一起?」

「……啊、算、願意吧。」張佳樂皺皺鼻子,顯然被這個突然其來的驚喜嚇到,他很慢地才反應來,然後露出一個開心地又有點賊賊的笑容,「如果你答應所有的糖果都給我吃的話。」

孫哲平聳聳肩,「你知道我不喜歡甜的。」

張佳樂反而被他的果決給嚇到了,「你瘋啦,那邊超貴的吧?」

「我不喜歡吃甜的,你留給我也沒有用。」

「可是那樣也太多……」張佳樂整個無法接受,「不然我付一半的錢?」

「隨便你。」孫哲平聳聳肩,反正多少錢是他自己說了算,「分期付款也可以,你開心就好。」

「那好吧。」張佳樂眨眨眼睛,「欸,我突然發現土壕其實還滿可愛的。」

孫哲平無奈地笑起來。

張佳樂看著對方的模樣忍不住笑得更高興。

「張佳樂,這個在一起很貴的。」孫哲平認真地這樣說著,「所以是一輩子的。」

張佳樂的尖耳朵晃了晃,他瞇起他的桃花眼睛,「沒問題啊。」

反正這麼多糖果錢,他大概花一輩子也付不完。

他可以慢慢地、慢慢地還。

就像他跟著孫哲平的陷阱那樣慢慢地、慢慢地走過來一樣。

 

5.怕,有我在(葉橙)

一片安靜之中,鍵盤敲擊聲會很明顯。

葉修覺得口渴。

和自己同個房間的魏琛呼呼大睡,大手放在露出來的肚皮上、表情一本滿足,它像是在夢裡吃到什麼美食似的還發出傻笑。昏昏沉沉的人坐在對面床上看著豪邁的睡姿安靜了很久,最終還是不敵喉嚨的乾澀緩慢起身。

走廊一片黑暗。

沒有打算開燈來幫助自己看路,葉修在一片黑暗中步伐放得很慢,他慢條斯理地打了個大哈欠又抓了抓睡得很有造型的頭髮,昏昏欲睡的人摸了摸喉嚨,乾乾的感覺不是很好,想著明天在房間放水、省得像今天這樣麻煩,他隱隱聽見鍵盤敲擊的聲音。

喀啦喀啦的聲音小聲的像是幻覺,又有些真實。

下意識轉頭去看旁邊的窗戶,鎖緊的透明窗外是一片純然的黑色,底下的車道隔了好一段時間才會經過一輛車,分明是深夜時間。在非特定期間,興欣戰隊的隊員生活作息規律,就算是技術部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工作,葉修一時間完全醒了。

誰在訓練室?

懷著這樣的不解朝著不遠處的大房間走去,門扉沒有關全,裡頭的白光從縫隙鑽出來,連同細碎的鍵盤敲擊聲。正因為現下環境安靜非常,加上葉修對聲音、尤其是與電腦相關的聲音有足夠高的敏感度,才能在這樣的距離外還隱隱能聽見聲音。

可看見坐在裡面的人,葉修難得不切實際地想,或許他會聽見跟其他外在因素都無關。

只是跟人有關。

蘇沐橙帶著耳機、挺著背脊坐在平時訓練的位置上。

原先還猜測是方銳或包子半夜不睡覺爬起來玩遊戲,發現對象竟是他家女孩,葉修整個人都愣住了。蘇沐橙顯然完全專注在遊戲上,一手控制滑鼠一手敲擊鍵盤,手上的操縱相當靈活,精緻的臉蛋上滿滿都是認真,一雙眼睛甚至隱隱透著肅殺之氣,愣是沒有發現葉修這麼個大活人站在門口看她。

葉修抓抓頭,有些無奈地推門而入。

遊戲裡的角色不敵連擊倒下,蘇沐橙高興地勾起嘴角,才想著再玩一盤,肩膀上傳來的碰觸就讓她背脊一陣發涼,被狠狠嚇到的女孩子下意識爆出一聲尖叫,用力起身迅速回頭,在看見一臉錯愕的葉修,她整個人又是一呆。

蘇沐橙嚇到眼睛都紅了。

連忙幫著人把全罩式耳機摘下來,葉修摟著她的肩膀安撫她:「沒事沒事,嚇到妳了?」

蘇沐橙慢慢地眨眨眼睛,虛脫般地靠在葉修身上,她把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你嚇死我了,不要這樣突然冒出來啊……」

「抱歉抱歉,一時間沒注意到。」葉修輕聲哄她,耐心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撫女孩的情緒,直到懷裡的人不再隱隱發抖,他才問她:「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幹什麼呢?」

「……我睡不著。」

葉修詫異,「怎麼回事?」

蘇沐橙皺皺鼻子,伸手抓住葉修的衣襬,又往他那裡湊了湊,「……睡前的時候小琦在群裡放了個小短片,也沒先說是恐怖片,我看著就……」

話沒說完,但葉修懂了。

他整個哭笑不得。

「不敢看就直接關掉啊,妳不會還全部看完吧?」

「沒啊,我一發現是鬼片就關了。」不過還是被嚇到了。蘇沐橙小聲抱怨:「那片子就是拿來嚇人的,一開始歡樂的不得了,最後才發現有鬼,就、就藏在衣櫃裡面……」

感覺到懷裡人又開始懂,葉修又拍拍她,示意女孩子不要再去回想。

蘇沐橙揉揉眼睛,悄悄抹掉眼眶裡的眼淚,「它躲哪裡不好偏偏躲衣櫃……還爬出來呢。」

很想跟她說就算躲其他地方妳也會怕,葉修默默地讓話爛在肚子裡。蘇沐橙從小到大怕的只有蟑螂跟鬼,即便是大老鼠出現在她面前,她也能面不改色地抓起來丟掉,其強悍能力看得讓葉修嘆為觀止,但女孩就是對那兩樣東西一點辦法也沒有,每次遇到都要花好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

偏偏能陪著她睡覺的兩個女性不在俱樂部裡。

唐柔被她父親緊急帶回去家裡,陳果則是代表興欣到其他城市去簽契約,要明天才會回來,這麼一想,女孩子特地跑到訓練室打遊戲殺時間也就理所當然了。

葉修無奈地嘆口氣。

「那妳打算怎麼辦?就這樣玩到天亮、不睡覺?」

「……我不要靠近衣櫃。」蘇沐橙滿臉委屈,「至少今天不要。」

葉修無奈地笑起來,這跟小時候有什麼兩樣呢?

雖然蘇沐秋知道妹妹的個性不會給她看那些恐怖的,但有時在學校還是會意外被迫觀賞鬼片,每當這種時候,小小年紀的女孩子回到家後也會像這樣哭喪著臉去找哥哥,抱著枕頭可憐兮兮地說她不要一個人睡。

這麼多年下來,蘇沐橙不會自找罪受,基本上是都不看那種片子,葉修都快忘記有多久沒聽見這樣的話、看見這樣的場景,一時間還真有點五味雜陳的。

但總歸是好的了。

葉修拍拍她,「我陪妳吧。」

蘇沐橙眨眨眼睛,「陪我啊?」

「不然妳總不能真的這樣敖一晚吧,很傷身體。」葉修拍拍她的腦袋,就像蘇沐秋哄著哭著說不想睡覺的妹妹那樣,又多了一分不同的親暱,「不過小唐不在是不在,但我大晚上進去妳們房間會好嗎?」

總覺得女生的房間畢竟是個需要隱私的地方,如果只有蘇沐橙倒也還好,只要經過女孩子一人同意就好,但那房間還有其他室友,沒有經過對方允許就進去,確實少了幾分禮貌。

蘇沐橙猛地瞪大眼睛,她剛剛可沒想到葉修指的是要她回去睡覺,還以為他要陪她打遊戲呢。

女孩子連連搖頭,「不好、很不好。」

一看就知道女孩子是想逃避進去房間,葉修根本哭笑不得,「妳總不能一直不回去睡吧?」

蘇沐橙撇撇嘴,「……再說吧。」

葉修簡直無奈到極點,「別怕啊,有我在呢,擔心什麼。」

「……就是會怕啊。」蘇沐橙揪著葉修的衣服,可憐兮兮的,「我一直想到它爬出來──」

「好了好了別想了。」伸手摀住蘇沐橙的耳朵,葉修妥協了:「不進去就不進去,今天就待在這裡,等明天老闆娘回來了再讓她陪妳睡一個被窩,這樣總可以了吧?」

蘇沐橙紅著眼睛高興地點點頭,「好。」

這樣就好了。葉修啼笑皆非,雖然知道這樣對女孩子不好,不過面對蘇沐橙可憐兮兮的模樣,他真的永遠都沒有辦法。

永遠沒辦法對她說不。

「所以我們在這裡打遊戲?」

葉修聳聳肩,「妳要在這裡睡覺我也不反對。」

蘇沐橙點點頭,腦袋靠在葉修的肩膀上,她打了個哈欠。

葉修拍拍她的腦袋,「睏了吧。」

在對方的肩膀上搖搖頭,蘇沐橙懶懶地窩在葉修的懷裡,寬寬的又溫暖的,帶來很大的安全感。

猛地想到什麼,女孩子又抬起頭,「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突然起來啊?」

「……」對方這麼一提才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乾到不行,葉修很無奈,「口渴。有喝的不?」

蘇沐橙搖搖頭,「果果說了最近容易長螞蟻,叫我盡量不要帶進飲料進來。」

「……那我去裝個水吧,再不喝我要渴死了。」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撐這麼久也是很了不起的,按著喉嚨摩娑了下,葉修拍拍蘇沐橙的腦袋,「妳要跟我一起去,還是一個人留在這裡。」

蘇沐橙下意識抓緊葉修的衣角。

葉修無奈地笑,「就說了不用怕啊,有我在呢,那些都是假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一再重複的這句話事實上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蘇沐橙彎彎嘴角,對著人眨眨眼睛,「說好的啊,要陪著我哦。」

「知道知道。」順手牽起她的手,葉修衝著蘇沐橙晃了晃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無奈地問:「這樣滿意了不?」

蘇沐橙笑著點點頭,漂亮的臉蛋上一點陰霾也沒有。

她害怕鬼怪也害怕蟑螂,但只要葉修陪著她再多給她那麼一點點時間,她可以什麼都不害怕。

只要葉修陪著。

 

 

6.下來(方王)

那是很溫柔的音樂。

鋼琴與小提琴的樂音和會場的水晶音樂很好地揉合在一起,穿著西裝的人認真彈奏三角鋼琴,鎂光燈打在身上,半關著燈的大演講廳裡,彈琴的少年與旁邊站著演奏小提琴的少女互相襯托,美的就像一幅畫,吸引禮堂的人目光駐足。

靠在角落的牆壁靜靜地看著,王杰希閉了閉眼睛,默不作聲地往外頭走去。

演講堂的外頭是經過美化的綠化帶,為了今天的聖誕晚會,從門口到會場內都有很好的布置。禮堂裡開著暖氣,空間密閉人又多,王杰希待久了總覺得有點頭暈目眩,揉了揉不舒服的額角,難受想吐的人離開熱鬧的禮堂,繞著會場走一圈,他來到後方的停車場。

停車場裡依稀能聽見美好的樂音。

外頭很冷,王杰希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帶出霧氣,他的鼻子和臉頰被凍得有點紅紅的,只是外頭流動的空氣著實比裡面要好很多,王杰希寧願冷也不願意回去那個空間。他把手放在口袋裡,有些慶幸學校強制規定穿正式服裝,三層西裝搭在身上,他其實不算特別冷。

天黑黑的。

「氣象預報說會下雪。」

抬著頭看著天空卻是聽見另一人的聲音,王杰希下意識看過去,原先還在禮堂裡演奏的鋼琴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他衝著自己勾著嘴角,臉上的笑容很是溫和。

王杰希眨眨眼睛,說話之間又是一口白煙,「你怎麼出來了?」

「彈完當然就出來了。」方士謙這樣說著,大步走上前把王杰希拉到懷裡,他們身高差不多,方士謙彎著脖子把臉塞進王杰希的頸間蹭了蹭,聲音好不委屈:「我特地上台表演給你看呢,結果一抬頭你就跑了,我彈得不好聽啊?」

古典鋼琴的第一把交椅這樣講,估計整個音樂學校的老師都要跳腳。王杰希的眼底染上笑意,他伸手拍拍方士謙的背脊,哄著刻意裝可憐給他看的人:「外面也聽得到,我有在聽。」

方士謙哼哼,「又看不到臉。」

王杰希哭笑不得,不想去探究是誰看不到誰的臉,「禮堂空氣不好,我有點想吐。」

方士謙一聽登時緊張了,「那現在呢?還好嗎?」

「外頭的空氣好很多了。」王杰希點點頭,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方士謙的腦袋,他的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香氣,聞起來讓人既放鬆又安心,「……你出來好嗎?」

方士謙哼哼唧唧:「管他的呢。」

王杰希頓了頓,想明白了也跟著笑。的確是管他的呢。

他們之間都沒剩多少時間可以這樣面對面地膩歪在一起,誰還有心情管那些老師的想法呢。

聖誕過後,方士謙就要出發去維也納了。

這是早就安排在行程上的事情,沒有人能忽視這個由大師親自教導的機會帶來的好處,就連方士謙自己也不能,所以在經過長時間的思考之後,他最終還是接下奧地利著名的鋼琴大師拋出的橄欖枝。
王杰希在知道這個結果時,只有一聲嗯。
他沒有叫他留下來。
王杰希向來比方士謙要來得冷靜而理智,他甚至想過要是方士謙敢拒絕就完蛋了,幸好最終他沒有讓王杰希失望──他不希望他們的愛情綁住方士謙的手腳。那不是王杰希想看到的。
只是方士謙選擇離開、王杰希沒有挽留,都不代表他們不在乎。

「我走了之後杰希你可不能到處拈花惹草啊,我還是看著你的。」側過頭在王杰希的臉頰上咬了口,方士謙咬牙切齒的語句在他的動作下卻顯得有幾分可憐,「我知道你們班上那誰、隔壁班的那誰那誰跟那誰都喜歡你,不要趁我不在的時候隨便被人勾搭啊。」

王杰希暗暗翻白眼,這人到底覺得自己有多搶手,「你想太多了。」

方士謙覺得冤爆了,真心想告訴他是他想太少了,整個學校喜歡他家杰希的人多到爆炸,要不是自己出手夠快加上王杰希夠遲鈍,他現在都不知道要去哪裡哭呢。

想著他半夜都會嚇醒。

「總之你可不能忘記我的存在啊!」

「是是是。」

被敷衍的方士謙又不高興了,「你就不會擔心我的貞操安危嗎?」

王杰希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擔心這個幹嘛?」

方士謙覺得自己備受侮辱,「喂喂喂,你男人我也是很多人喜歡的好嗎--」

「但是你喜歡我啊。」

原本還張牙舞爪的人頓時愣住。

王杰希看著方士謙好看的臉龐,他微微瞇起大小不一的眼睛,長期演奏大提琴而略帶薄繭的手輕輕拂過他的臉,王杰希對著人微笑,被戲稱為大小眼的眼眸承載漫天星辰。

他偏偏頭告訴他:「有很多人喜歡你又怎樣,你喜歡我啊。」

王杰希一直都知道方士謙很受歡迎,不管是因為優良的外表、開朗的個性還是他純熟的技藝,可縱然有千千萬萬個人喜歡他,方士謙喜歡的人還是王杰希。

只要他喜歡自己,王杰希都能告訴自己不要在意。

方士謙:「……」

這死傢伙怎麼可以這麼招人呢?

用力地把人按在懷裡,方士謙壓著王杰希的後腦又紮著他的腰讓對方動彈不得,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喘氣之間冒出片片白霧,王杰希能看見的卻只有方士謙通紅的耳朵。

他忍不住笑起來,雙手環住方士謙的腰。

他聽見他喜歡的人在他身邊委屈地說:「……怎麼辦,我真的好想把你打包帶走。」

想到整整兩年看不到懷裡的這個人,方士謙就覺得難受。

他甚至連一秒鐘都不想跟他分開。

王杰希頓了頓,偏過頭蹭蹭他的腦袋,「……我申請去德國了。」

「……什麼?」

「我申請去德國了。」知道對方剛才沒聽清楚,王杰希又重複次,「結果最快三月會下來,九月出發,雖然林學長跟我說通過的機率十之八九,但我原本想要等確定之後再告訴你的。」

方士謙愣愣地鬆開人,還有點無法反應,「所以……?」

王杰希聳聳肩,「我想慕尼黑到維也納的距離應該會比這裡到維也納來得近。」

理解過來的方士謙第一個反應就是用力親過去,他的手很大,捧著王杰希臉的手掌充滿力量,情緒受到刺激的人親吻帶著幾分侵略性,難得地連牙齒都用上了,他變著角度要讓王杰希的口腔充滿他自己的味道,來不及吞下的唾液才流出去就被舔掉,王杰希的腦袋暈呼呼地,原先還能跟上他的腳步,只是在上顎被舔到之後,瞬間腳軟的人只能攀著方士謙的脖子單方面地承受。

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方士謙的存在是清晰的。

捧著他的臉頰和人抵著額頭,方士謙的呼吸比王杰希還要急促,他卻仍是意猶未盡地一下一下啄吻被他吻腫的嘴唇,眼底與動作都帶著眷戀,他的眼睛殷紅一片,看著王杰希的眼神卻比誰都要溫柔。

滿滿都是愛情。

「我在維也納等你。」

王杰希笑起來,主動給了他一個親吻,「好。」

又交換一個甜膩而繾綣的吻後,王杰希才強迫把方士謙從自己身上撕下來,方士謙作為他們學校裡少數幾個被大師欽點直接帶到國外的人,無非是今天這場晚會老師們眼中的香餑餑,他們出來的時間畢竟太長,再待下去搞不好就有人找過來了。

知道對方在顧慮什麼,方士謙委屈地正想抗議,忽地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腦袋上,他下意識跟王杰希一起抬頭,只見靄靄白雪慢慢地從天空落下來,點點的,像是雨又像是星星的碎片。

王杰希愣愣地眨眨眼睛,「……下雪了。」

「真好,這樣才有聖誕的感覺。」方士謙笑起來,「既然都下雪了,就留下來吧。」

王杰希:「?」

他實在聽不出這有什麼前後關係。

方士謙笑嘻嘻地握住王杰希的手,彈鋼琴的手和拉大提琴的手十指緊扣。

「反正都下雪了,就留下來,不要回去禮堂吧。」方士謙笑著又說了次,抓著王杰希的手放到自己的腰側上,「跟我跳支舞吧?」

王杰希愣愣地眨眨眼睛,忍不住笑起來,「這位同學,邀舞的禮節錯誤,零分。」

方士謙也不惱,「那老師給我示範一次啊?」

王杰希不作聲,他鬆開方士謙的手後退一步,做了一個標準而優雅的標準邀舞動作。

方士謙看著,只覺得微笑的王杰希全身都在發光。

「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和跟我跳支舞嗎?」

「樂意之至。」

方士謙把手放在王杰希的手上,很有自覺地跳了女步。兩個穿著西裝的少年在白雪下、立於停車場內,配著從禮堂裡傳來的提琴聲和水晶音樂,那模樣竟是比原先在禮堂裡彈琴與拉琴的少年少女要來得好看。

美的宛如一幅畫。

無人欣賞,依然平靜安好。

 

7.別工作了,我養你(孫肖)

皺著眉看著熬夜熬得兩眼發昏的人,孫翔的表情很不好看。

沒有注意到孫翔的視線,或者該說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書房裡有第二人的存在,肖時欽的雙手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劈哩啪啦的聲響在房間裡格外清楚,輸入進電腦的英文字母整齊地排列,最後組合成一個個精密的程式。

孫翔一直覺得他家小事情工作的樣子很帥,但現在的他只想把人拖走。

「小事情,你是要用到幾點啊?」

「……孫翔?」聽到聲音這才恍然抬頭,看著自家表情不善的戀人,肖時欽抱歉地笑了笑,「我還要一段時間,你先睡吧。」

孫翔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又叫我先睡,這已經是第幾次啊?」

肖時欽的頭有點痛,但熬夜致使的成分要高得多,雖然在疲憊的狀態下沒有哄戀人的耐心,他還是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自然沒辦法對孫翔發脾氣。

無力地嘆口氣,他揉揉抽痛的額角,「對不起,我也知道次數有點多,但這些沒弄完不行……」

「可是這都已經持續兩個月了!」孫翔反射性提高音量,下意識想要拍門增加氣勢,卻在意識到肖時欽的臉色不對而作罷,「到底是多黑的公司才要你這樣啊!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我要投訴你們公司虐待員工!」

原以為只是熊孩子又發作,肖時欽卻沒想到對方更多的是擔心自己,看著明顯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他有點感動又有點想笑。

孫翔沒有注意到自家戀人的情緒,整個人就像被拋棄的大狗一樣,「你都不理我兩個月了……」

……感情還是熊孩子在鬧彆扭。

肖時欽好氣又好笑地搖頭,揉額角的手轉為撐下巴,他疲憊地對著人勾起嘴角,「好了好了,這畢竟是工作,我處理完這些就馬上去休息,這兩天還會盡量把工作排掉,可以了吧?」

「什麼可以,重點是你的身體吧,整天工作工作,你們公司根本把你們當機器,這麼拚做什麼,又沒有加錢。」孫翔吹鬍子瞪眼睛地,滿臉忿忿不平,「大不了辭職嘛,我養你啊!」

「好好好,我知道你養得起我。」肖時欽安撫他:「真的,我發誓,做完這個馬上就去睡了。」

孫翔不甘願地看著人,「……幾點?」

「嗯?」

「我問你大概幾點好。」孫翔撇撇嘴,「我陪你。」

肖時欽皺了皺眉,「這大概要弄到兩點,你明天還要上班,就不用──」

「什麼不用!我要是不盯著你你三點都不會進來睡覺!」孫翔直接打斷他家小事情的話,義正嚴詞地下了決定:「反正我就是留下來監督你,不用說了就這樣!趕快弄一弄就去睡覺!」

「……」肖時欽整個無語。

也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生氣,肖時欽所有的複雜情緒在最後只化作一聲嘆息。知道自己沒辦法也沒力氣讓倔強的熊孩子改變心意,他也只好妥協,「你想睡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去睡啊。」

孫翔信誓旦旦:「我等你。」

肖時欽只得說好,「那你幫我在泡杯咖啡吧。一包砂糖就好,不要又拿成鹽巴。」

「我不會啦。」

拿著對方的杯子走出書房,孫翔泡好咖啡後順便去拿了書本跟手機,想著肖時欽工作的時候自己最好還是不要發出太多聲音以免讓人分心,他沒有打算拿會敲出聲音的筆記型電腦,回到書房的時候,果不其然看見他家戀人又再工作的模樣。

孫翔撇撇嘴,「給你,早點做完早點睡啊。」

「我知道。」

肖時欽點點頭,接過咖啡道了聲謝,眼睛很尖的人注意到孫翔拿在手上的娛樂,一時間有點愣,對方的模樣看上去是真的要守自己一夜。複雜的高興情緒跟著連日的疲憊湧上,肖時欽忍不住伸手讓很久沒好好相處的戀人到自己身邊,不理會對方困惑的目光,他逕自把額頭靠上對方的小腹。

孫翔摸不著頭緒,「小事情你不舒服嗎?」

「……讓我靠一下就好。」

這個人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懂情調是什麼。肖時欽認真地這樣覺得。

可是孫翔肯定會一直對他好。

 

8.想聽聽你的聲音(方王)

方士謙的來電鈴聲和其他人不一樣,王杰希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打來的。

事實上這個音樂還是方士謙本人自己換上的,一換好後就高高興興地展現給王杰希,被亂設定一通的人看著換成他倆合照的螢幕也沒說什麼,幾天後方士謙陰錯陽差地發現自己當時設定的特殊來電從某首好聽的流行音樂換成小蘋果。

……有總比沒有好。這是方士謙憋屈的想法。

不管當時設定的波折是什麼,總之王杰希的手機當中方士謙的來電鈴聲是特別的,這是無庸置疑的。在手機鈴聲響起時,身邊沒人的王杰希難得不用受到旁人的異樣眼光,淡然地按下接聽鍵終止小蘋果的撥放,電話那端傳來方士謙的嗓音。

唯一出乎王杰希預料的是,那聲音帶著幾分疑似感冒的鼻音,哪怕方士謙試圖掩飾,王杰希還是能夠很輕易地聽出當中的差別並直接打斷他的話:「前輩,你感冒了?」

「……耳朵這麼靈做什麼呢。」方士謙並沒有否認,帶著幾分笑意的聲音有種濃濃的鼻腔,他同時咳了兩聲,王杰希的眉頭不自覺地跟著皺起,「放心好了,只是小感冒而已,沒什麼事。」

王杰希皺眉,「都感冒不好好休息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方士謙的回應很無賴:「我想打啊。」

「……」王杰希很想打他,「你來亂的是不是?」

聽出對方語句中的怒意,方士謙乾笑兩聲收斂自己的態度。按著話筒又咳了兩聲,他拿起水杯潤潤喉,這才有辦法開口:「就說了真的只是小感冒……好吧也許沒那麼小,但就是感冒,你不用太擔心啦。」

王杰希憋著一口氣發不了,正因為他可以聽出話語裡的疲倦,那點斥責怎麼樣也說不出口。無奈地長嘆口氣,他抹了把臉、向後靠在柔軟的辦公椅上,隨意將視線定在自己的大腿,王杰希只能無力地叮囑:「就算只是感冒也不能不重視,你那裡接下來不是會越來越冷嗎,不趕快好起來只會越加越重……藥吃過喝杯熱開水上床睡覺吧,棉被蓋好一點,窗戶也要記得關。」

「是是是,我知道啊。」方士謙笑起來,聲音低低的,「還有呢?」

「還有?」王杰希挑眉,有點困惑他的話語,卻還是努力思索著注意事項,「注意體溫吧,要是燒起來就請假吧,出門在外不要太逞強,真的不行就找吳哥幫忙。」

方士謙哦了聲,「知道了。還有嗎?」

王杰希反問:「你還要有什麼?」

「也沒什麼……」方士謙有點支支吾吾的,「就是、嗯,想聽你的聲音吧。」

王杰希愣了愣。

多半是覺得自己講這種話有點恥,方士謙那裡有段小沉默,王杰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兩個人的氣氛頓時有點小微妙。

最後還是王杰希打破沉默,「你……怎麼了嗎?」

「……大概是感冒燒壞腦子了吧。」方士謙乾笑,「你不用想太多啊。」

「哪有什麼想太多想不多的。」王杰希忍不住笑起來,在方士謙看不到的地方,那雙眼睛亮得好像包容了一片星空,「嗯,那現在……你應該是在你房間裡吧?吃藥了嗎?」

約莫是猜到對方想要做什麼,方士謙的聲音帶上幾分自然的笑意,「還沒。」

「那就去吃吧,現在、馬上、立刻。」王杰希這樣告訴他:「熱水放多一點,冷熱二比八左右,或是三比七隨便,你感冒多喝熱開水對身體會好一點。」

「欸小隊長你什麼時候這麼講究了,還二比八、三比七的?」

「從某個笨蛋感冒還不好好休息開始的吧。」王杰希自己說著也笑起來,「吃了嗎?」

電話那端傳來哦了聲,沉默之後是一連串的動靜,過了段時間才又是方士謙的聲音:「吃了。」

「那你把桌上東西收一收吧,筆電存檔關機,檯燈也記得關。」明明都是些不需要提醒對方也會知道的瑣事,王杰希卻說得鉅細靡遺,「吃過藥就去休息吧,順便去看一下窗戶有沒有關好,吹風睡覺只會讓感冒更嚴重。電燈關一關就去躺下……」

王杰希的叮嚀瑣碎到正常人聽到大概會崩潰,方士謙卻沒覺得什麼,甚至是嘴角上揚的。他按照他家小隊長兼戀人的叮嚀把事情一一做好,直到乖乖躺下來,電話那端的叮囑還是沒有停,好聽的聲音因為不時的思考而斷斷續續的,溫柔的聲音聽起來舒服得不得了,方士謙幾乎能夠透過對方的說話語氣去想像他現在的表情。

想念很深很深,深到胸口隱隱作痛。

方士謙覺得自己也是挺任性的。

聽到王杰希的聲音之後,又變得很想很想看到他。

看看那個現在臉上肯定帶著擔心又無可奈何表情的、有著大小眼的他的戀人。

 

9.真美(葉橙)

葉修並不是習慣稱讚人的人。

他說話一直都是走簡單粗暴乾淨俐落的路線,有什麼說什麼是他的風格,要像其他人那樣針對一件事發表美與醜的感想之於他實在有些困難,蘇沐橙認識他這麼多年,自然清楚葉修的脾氣,習慣之後也就不覺得有什麼,反倒是他若認真稱讚起來,她還會覺得怪噁心的。

「大概就像他之前突然叫我沐沐,那時候真的覺得很怪。」

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時候,蘇沐橙忍不住皺皺鼻子,「好像換個人似的。」

唐柔換位思考,不由自主地跟著一抖,「我大概懂了……不過不會覺得有點遺憾嗎?」

蘇沐橙不解,「遺憾?」

「一個感覺而已。」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唐柔微微皺眉,「沒有被男友直接稱讚過之類的?」

蘇沐橙眨眨眼睛,微微笑起來,「也不會啦。」

反正她知道對方的話背後含意就好,親耳聽到就真的不用了。

她心領就好啦。

「講得好像很委屈似的。」

整個呈現無言以對的狀態,特地陪女孩子出來買衣服的葉修嘴角微微抽搐。

蘇沐橙滿臉無辜,「沒有啊,我超真心的好不好。」

「是是是。」聳聳肩、無奈地敷衍人,真的不擅長稱讚人的葉修決定跳過這個話題,「所以妳決定要買哪件了沒,再不回去老闆娘就要打電話過來了吧。」

女孩子的臉瞬間垮下來,「我不知道要買哪件。」

葉修無奈。所以說到底為什麼要找他這個不太能出主意的人出來買衣服啊。

「在猶豫什麼?」

「這兩件。」蘇沐橙稍稍抬高手上兩件洋裝,兩件款式略有差異,在兩者都很喜歡而且價位相差不大的狀況下,她實在不知道應該選哪個好,「哪個比較好看?」

葉修讓蘇沐橙比畫下洋裝,女孩子的身材好,基本上穿什麼都好看,依照對蘇沐橙衣櫃衣服大致上的了解,葉修略略思考下,讓蘇沐橙去試穿左邊那件洋裝。

女孩子想都不想就把右邊那件扔給他。

蘇沐橙試穿的速度很快,兩三下就套著嶄新的衣服回到葉修面前,剪裁得宜的漂亮衣著將女孩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優點完整的展現出來,簡單的裝飾有著畫龍點睛的效果,就算蘇沐橙只是披著頭髮畫著淡妝,看上去的驚艷效果仍就非比尋常。

葉修點點頭,「這個好看。」

「那我就選這件吧。」

既然葉修幫自己做了決定,蘇沐橙就不再對捨棄的洋裝留念,習慣性要回更衣室把衣服換下來卻是被葉修無奈地拉住,女孩子這才想到自己確實要把衣服穿著走,有點淘氣地吐吐舌頭,她衝著人笑了笑。

本來就沒生氣的人跟著笑起來。

讓女孩子把東西收一收,葉修先一步去櫃台結帳,蘇沐橙把沒有要買的衣服禮貌性地掛回原位,確定沒有遺漏東西後,她走到外頭去和結帳完的葉修會合。

葉修瞥了女孩子一眼,「好了?」

「好了、走吧走吧。」蘇沐橙快步走上前,伸手抓住葉修的衣角,她看著難得一身正裝的人勾起嘴角,「欸,你說我穿這樣,你媽媽真的會喜歡嗎?」

「會的會的。」葉修無奈地笑起來,「聯盟女神不用特別打扮就可以閃瞎路人狗眼,更何況還要跟老闆娘去給人梳妝打扮呢,加成效果都破表了,不用擔心。」

蘇沐橙抿抿唇,「希望囉。」

要跟著葉修參加的這個場合畢竟正式,蘇沐橙不想因為自己的外表掉鍊子。

葉修摸摸鼻子,伸手摟住蘇沐橙的腰,他把頭轉向另一邊,「……放心吧,妳會是全場最美的。」

女孩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扭頭向另一邊的人留下一雙紅紅的耳朵,蘇沐橙看著臉頰溫度不由自主地也跟著上升,心臟碰碰跳,她微微勾起嘴角,精緻的面容勾勒出溫柔的笑顏。

眉眼彎彎,有著女孩子最純粹的笑意。

「那好吧,我就信你一回囉。」

「……我哪時候騙過妳。」葉修抹了抹臉,還是很不習慣說那種話,「我們快一點吧,再不過去老闆娘就要瘋了吧。」

「走吧走吧。」

踩著高跟鞋,和身邊男人稍稍拉近身高差的女孩子靠在他的身上。

很多東西他不用很直接的說出口,她也是懂得。

但要是真的說出口,有的也還是能夠讓人很高興的。

 

10.馬上就來,等我(喻黃)

黃少天一生中罵髒話的次數不盡其數,但這肯定是他最想罵的一次。

但偏偏他只能很用力地撐著微笑然後再微笑。

安靜持續的小段時間,喻家媽媽輕輕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女性的動作相當端莊,可以看出來喻文州那融進骨子裡的優雅多半是她教出來的。嘴角的弧度也和喻文州有七分相像,女性對著黃少天勾勒出溫柔的微笑,偏偏那笑容反而比惡狠狠的表情更讓他頭皮發麻。

喻母連聲音都很溫和:「你和我們文州交往多久了呢?」

「是、是的,呃……」

被對方的問句猛地嚇了跳還差點咬到舌頭,黃少天硬著頭皮回答她過完三月就滿五年了,從小到大都沒有坐這麼正的人腰桿挺直、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大腿上,完全是優良初中生的模樣,隨便拎個狐群狗黨過來肯定會揪著他一通嘲笑。

平時張口就能幾百字的人現在愣是說不出什麼來,這景象簡直百年一見。

黃少天現在只想哭。

「別緊張,我就是有點好奇你是個怎樣的人才會過來看看,並沒有別的意思。」溫和地安撫著黃少天,喻母身上不是家庭主婦的感覺,卻也不是女強人的強勢,她的氣質裡帶著點文人的清高,黃少天胡思亂想著,大概像他家文州、張新杰跟王杰希的結合體,「我可以叫你少天嗎?」

黃少天誠惶誠恐地點頭。

喻母又笑起來,「少天,你和文州認識多久了呢?」

「我跟隊長、呃……我跟文州是在籃球隊上認識的,他一直是我的隊長我就習慣這樣叫了,我們認識到現在也快七年了,是之後才在一起的。」

很努力地克制說話的速度,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給自己刷好感分,黃少天的表情有點糾結。

文州他老母應該不會想知道是誰告白這種事情吧?

話說隊長怎麼還不來啊?

說句實話,喻家的母親沒有想像中見到兒子男友的咄咄逼人,也沒有讓人不舒服的鄙夷,但或許是心理作用的影響太大,饒是喻母全程帶著笑容又口吻溫和,黃少天仍舊不安到腦袋的毛好像都要掉光似的,他後來想想可能和他拐走人家兒子也有一部份的關係吧。

但就算他真的有錯,老天也不用一次給他來這麼大吧!

「所以我說文州隊長你到底在哪裡啊啊啊啊,我我我真的要撐不住了,你媽真的是太可怕了。」打著廁所的名號偷跑到外頭來講電話,黃少天貼著牆壁緊抓著手機,在整個人都不好的狀況下語速飛快,可縱然很抓狂,他的聲音卻是下意識壓得低低的,以免惹來旁人外加一個喻媽媽側目,「你媽的段數太高了真的要OT了啊啊啊啊。」

「少天冷靜點,我再五分鐘就到了。」喻文州被人搞得有些無奈,「我馬上就來,你等等我。」

溫柔的聲音一下子就讓黃少天冷靜下來,剛才還緊張地要出去跑圈的人萎下來,他的腦袋貼在牆壁上轉了轉,只覺得文州好蘇跟文州好棒,「……還是算了,我覺得我應該還能撐一下,隊長你開車開慢點注意安全啊,這陣子車禍什麼的特別多,不要趕時間就忽略了。」

喻文州笑起來,「我知道了。」

黃少天點點頭又說了幾句便掛上電話。

雖然從男朋友那裡得到勇氣加持,可一直起身想起等下要面對的戰況,黃少天又覺得胃痛。他想大概是文州人真的太好,就這麼被自己拐走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才想要給自己使壞吧──但是他是不會放棄的。這樣想著的人握了握拳頭,做了兩個深呼吸後起身回到包廂,一打開門就見到喻文州母親溫和的笑臉,黃少天又覺得自己的腿肚子在抖。

這簡直比鴻門宴還可怕。

「回來了?」喻母衝著人點點頭,「你不在的時候剛好菜都上齊了,來吃吧?」

黃少天連忙點點頭,乖乖地走過去坐在位置上。

看著黃少天有問有答、基本上又是乖巧的模樣,原本在兒子提過之後就很滿意的喻母更是一點意見也沒有,比起喻文州溫和的模樣,黃少天聽話的樣子更得她疼,親眼鑑定越發滿意的喻母笑得那叫一個溫柔,黃少天咬著筷子看著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桌上的食物起了作用,他總覺得喻母沒有原先那麼可怕了。

果然有他家隊長加持過就是不一樣。

黃少天喜孜孜地這樣想著,門上正巧傳來敲門聲,喻母提高聲音喊了聲進來,就見侍者領著風塵僕僕的喻文州出現在門後面。這才想到自己忘記跟喻母提的黃少天下意識一僵,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看她。

喻母的臉上卻是半點驚訝也沒有,「來了。」

喻文州謝過服務生,關上門的時候點點頭,「媽。不是說了我假日就會帶少天回去嗎?」

原本就覺得奇怪的黃少天反射性地瞪大眼睛去看人,隊長你沒說啊?

喻文州衝著人笑了笑,他安撫性地握住黃少天的手沒有說話。

「看看你,要等你真的帶少天回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沒有錯過兩人的互動,喻母不高興地哼了聲,轉頭看向黃少天時,她的態度卻是又一百八十度大變化:「少天啊,改天有時間讓文州帶你回家給他爸看看吧。」

黃少天眨眨眼睛,縱然有些摸不著頭緒,但這句話他還是懂得,「好……」

「好乖。」喻母滿意地笑了笑,夾了一筷子的菜放進黃少天的碗裡,衝著兒子說話的語氣帶著幾分不滿:「吃了沒,沒吃的話讓人添附碗筷。」

喻文州有些哭笑不得,「知道了。」

在喻文州張羅自己碗筷的同時,黃少天算是漸漸回神了,眼看喻母似乎對自己印象不差,喻家的家長算是過一關過去,黃少天心情大好,連帶笑容也多了幾分,「伯母您多吃點,這裡的菜都很好吃的,還有助於養顏美容哦。」

喻母樂不可支地給人夾菜,「好好好,少天你也多吃。」

回到包廂的喻文州看著兩人的互動只覺得好笑,可總歸一句話還是好的,他忍不住伸手握住黃少天的手,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

黃少天回給他一個更高興的笑臉。

 

11.我們結婚吧(主雙花)

結婚代表的意義不僅僅只是誓言交換。

說出我願意的瞬間,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便會被言語聯繫在一起,交換的戒指扣住彼此的未來,就算沒有經過一定的儀式,在純白的紙張簽上自己的名字時,兩人的生命也會因此相交相容。結婚所包含的意義不僅僅只是誓言交換,它讓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可以名正言順地並肩前進,讓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能夠合法組成家庭,取得一切應有的義務和權利。

所以戀人們才會想結婚。

「今天大概是葉修那傢伙最吃鱉的一天吧。」

面頰因為酒醉而染上薄薄的紅,張佳樂的腳步不穩,整個人卻是情緒高漲。他勾著孫哲平的脖子東倒西歪地前進,嘴角弧度根本沒有垂下來過,說到高興處還會向空中揮了揮拳,要不是走廊四周沒什麼人,還真不知道會引來多少目光。

又一次差點因為張佳樂而跟著跌倒,孫哲平臉色有些難看。沉著臉想著以後再也不要讓他喝這麼多酒──根本就是自找罪受──孫哲平奮力地掏出鑰匙卡,將喝的醉茫茫的人拎進房間,踹上門後扶著人躺到床上,孫哲平覺得自己累的簡直像是跑了三百圈操場。

張佳樂打了個酒嗝,喜孜孜地笑起來。

「……祖宗。」

孫哲平恨恨地自言自語,他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知之明,在婚禮上都是以果汁代酒,可張佳樂卻是喜歡湊熱鬧,雖然他酒量以職業選手的角度來看已經叫做非常強悍,而且新郎很有自知之明地選了濃度不5%的酒精飲料,但架不住一個晚上喝的量多,要不是因為新郎、新郎弟弟和新郎爸爸都因為優秀的基因醉倒而提前結束婚禮,張佳樂估計會成為會場上第四個倒下去的。

不過倒下去估計還比較好。孫哲平頭痛地這樣想。

張佳樂醉酒的樣子很多元,孫哲平看過發酒瘋版、暈陶陶好騙版以及秒睡版,至今他還是搞不清楚張佳樂喝醉酒之後的套路,不過不妨礙他從現在開始決定要讓他少喝酒。

「大孫!大孫──」揮舞著手喊人,張佳樂的眼睛迷茫一片,孫哲平總覺得他的臉色似乎比剛才要更紅一點,「告訴你哦,我今天、特、特──別地高興!」

孩子氣的模樣讓孫哲平忍俊不禁,無奈地搖搖頭,他跟著坐到床邊,張佳樂順勢撲到他的懷裡抱著他的腰。孫哲平拍拍他的腦袋,像是順著他們家那隻大肥貓的毛那樣撫摸戀人紅色的頭髮。

張佳樂滿足地蹭蹭他的腰,「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

「怎麼這麼開心?」

「結婚本來就是讓人開心的事情啊。」張佳樂吃吃地笑起來,說話起來還有點大舌頭,「雖然新郎是葉修那傢伙……不過我看他醉倒看得特別高興!大快人心!他也有今天!……就是覺得蘇妹子有點可憐啊,嫁給那傢伙就算了,新郎直接GG──嘻嘻嘻……」

孫哲平哭笑不得,「那你高興好了,咱們睡覺吧?」

「睡什麼覺!這麼高興就應該多喝幾杯──」張佳樂又揮了揮拳,還差點打到孫哲平,「我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聽著這話下意識挑眉,跟醉鬼說話要嘛對方是胡言亂語,要嘛會是酒後吐真言,孫哲平內心權衡了下還是決定賭了,他反問他:「你平常就不高興啊?」

「平常也很高興啊,可是結婚嘛,當然要更高興。」張佳樂嘻嘻笑起來,「偷偷告訴你啊,我看到葉修跟蘇沐橙勾著手走出來的時候,真的真的感覺特別好。你不覺得看人家結婚就會覺得很高興嗎?」

完全沒有這種覺得的人愣了愣,搖了搖頭,「沒覺得。」

張佳樂怒,「笨蛋!」

「好好好我笨蛋,那聰明蛋同學你可以睡覺了嗎?」

「不睡!睡什麼睡!你個──你個沒夢想的傢伙!」似乎真的被氣到,張佳樂老大不高興地指著孫哲平的鼻子開罵,一雙桃花眼睛裡怒火燒得明亮的,可細看又是一片迷茫,「你就、你就不會想一下、咱們結婚的樣子嗎?」

這下孫哲平是真的愣住了。他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正因為他們兩個的感情是法律規範不到的同性戀情,對孫哲平來說,得到周圍人的認可就已經足夠了,跑到國外去登記這種事情他倒是想都沒有想過,畢竟國家不是自己的,就算去登記了也還是有種不完整的感覺,做起來似乎沒什麼意思。

只要能夠跟張佳樂在一起,他就很滿足了。

「你想結婚啊?」

「想啊,怎麼不想。」氣呼呼地這樣回答,張佳樂打了個酒嗝,「談戀愛之後結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我老媽之前也不成天念著要我帶女朋友給她認識認識,爭取早點結婚生子什麼的……雖然我最後是帶你回去啦,可是、可是我們也是談戀愛啊──也、也可以結婚生小孩吧?」

「……生小孩可能有點困難。」孫哲平沉著臉這樣回答他:「不過結婚可以。」

「哦……可是、可是不一樣──跟其他人那樣到國外去、感覺怪怪的。」眨眨迷茫的眼睛,酒醉之下情緒變化很大的人搖搖頭,在酒精作用下,張佳樂的腦袋不太靈活,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卻說得格外認真,「我喜歡你,想結婚,可是又覺得不一樣不好。我們在一起就好……所以想想就好了。」

張佳樂說話顛三倒四而且斷句詭異,可是孫哲平很輕易地就明白了。

簡單來說就是跟他有著同樣的想法。

不知道是因為電競圈男多女少,還是因為一堆基佬都跑去當電競選手,雖然不乏世俗認定的「正常」的異性情侶,但他們身邊的同性戀朋友更是多到不勝枚舉,而且剛好多是男性。周澤楷江波濤、于鋒鄒遠和喻文州黃少天的婚禮他們都有受邀參加,方士謙跟王杰希只有在國內找間教堂和願意幫忙的神父見證,而韓文清張新杰、孫翔肖時欽似乎目前為止沒有這類想法──身邊的同性情侶都和他們一樣無法受到法律保障,每個人採取的方法也都不同,孫哲平和張佳樂交往的時間比他們任何一對都還要長,但這一路走下來,他們似乎是直到現在才開始正視這個問題。

而且還有一方喝醉了。

明明沒有討論過,共識卻意外的高,想來也是挺厲害的。

對於同性情侶來說,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很幸運地獲得身邊的人的認同,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很幸運地得到國家法律的保障。結婚的意義不只是契約交換,也不只是能合法地站在某個人身邊,它有著複雜的權利義務以及一種無形的、能夠將兩個毫不相關的人綁在一起的力量,就算沒有經過冗長的儀式,也能夠讓人很深刻地感到有哪裡不同。

光是結婚兩個字。

在酒精的作用下,張佳樂睡得很沉,孫哲平輕輕地在他的額頭上落下親吻,他不確定明天宿醉的人會不會記得他們有過這麼一小段時間的對話,不過孫哲平會記得,所以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在張佳樂清醒後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在國家沒通過同婚法的狀態,他們絕不可能像葉修跟蘇沐橙那樣獲得法律上的保障,但這並不會和他們的話題衝突。

孫哲平曾經覺得只要和張佳樂在一起就覺得滿足,可現在被他提起後,他忽然覺得自己心底其實藏著小小的衝動,隨著他的開口而從細微的縫隙裡逃脫出來。

孫哲平並不想視若無睹。

他想,明天起床之後,張佳樂肯定會頭痛,解決這個問題後,他們再討論也不遲。

他們有很多時間可以好好商量。

──結婚吧。

arrow
arrow

    璃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