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06

難得回老家一趟，張佳樂卻覺得生不如死。

他才剛踏入家門就被自家老媽就著不回家這件事情念了一個多小時，進了房間又被自家兄姊的幾個小惡魔騷擾。剛上小學的小不點們精力旺盛的要命，還沒玩盡興就到了晚餐時間，吃沒兩口又遇到帶著鮮花過來蹭飯的黃少天，一張嘴巴呱呱呱，半天都沒停。

張佳樂在旁邊詛咒他半天會被嗆到都沒有效。

百花繚亂@百花：我錯了，我想回去，我想念我的店，我不該懈怠的[狐狸大哭.JPG]

SUN：那個黃少天應該不是相親對象吧

百花繚亂@百花：這個梗怎麼還過不去！就說不是了！不是！[狐狸崩潰.JPG][狐狸崩潰.JPG]

百花繚亂@百花：不跟你說了[熊貓怒摔.JPG][熊貓怒摔.JPG][熊貓怒摔.JPG]

張佳樂憤怒地關掉螢幕。「一個兩個都靠不住！」

「什麼靠不住？」

黃少天邊擦著頭髮邊在床鋪坐下，他和張佳樂的體型差異不大，扣除品味，兩個人的衣服互穿並不會顯得突兀。

張佳樂的臉很臭，「你為什麼不回家。」

黃少天笑嘻嘻地，「當然是為了看你笑話啊，我說你真的有喜──」

「舅舅舅舅舅舅，開門開門開門！」

像機關槍連發的聲音結合咚咚咚咚的敲門聲無預警炸開，黃少天瞬間閉上嘴巴，張佳樂跟著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他做了個深呼吸還誇張地在胸口比了個十字，這才緩緩打開房門。

矮不拎叮的兩個小不點正眼巴巴地仰頭看他，「舅舅，奶奶說吃水果！」

張佳樂緩緩地笑了笑，「乖，謝謝你們。」

「舅舅玩車車！」小孩給了蘋果就想進門，兩人兩手揪著張佳樂的衣襬，「說好吃完再玩的！」

「但現在很晚了，已經到了你們兩個的睡覺時間啦。」張佳樂無奈地蹲下身和兩個小孩平視，「等明天好不好，明天早上吃完早餐，舅舅再陪你們玩？」

年紀比較大一點的哥哥臉色瞬間一垮，「不要！不要等明天，就要現在！」

有了同伴在盧，年紀小的也跟著撒嬌：「舅舅舅舅，就要現在嘛！就要現在！」

「不可以。」張佳樂幫忙照顧過小孩，深知養成習慣的重要，語氣很堅決：「不乖會長不高。」

小哥哥很生氣：「才不會！」

黃少天冒出個頭看著他，「怎麼不會，你沒看你就是睡得比你叔叔伯伯阿姨舅舅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要少才會長那麼矮嗎？你要是不聽話一輩子都只會有這麼高，你想要這樣嗎你想要嗎？」

黃少天的語速對這個年紀的孩子顯然是不小的負擔，比起理解他的話，那種連珠炮的衝擊感更大，一小眼淚倔強地在年紀大的眼睛裡轉，小的已經被嚇傻了。

張佳樂嘆了口氣，起身推著他們的小肩膀走往兒童室。

「好了好了，舅舅帶你們去睡覺覺。刷牙洗澡了嗎？要不要去上廁所？」

「不用。」小弟弟扒著張佳樂的腿，「舅舅抱。」

張佳樂索性一手一個直接抱起，三步併兩步地走到兒童室，扭頭發現小孩的爸爸準備來接手，張佳樂二話不說就把人送出去。只是小孩意外地黏人，非得一人親一口才肯鬆手，就連小孩的爸爸都嘖嘖稱奇。

得到半天喘息機會的家長拍拍他，「辛苦了。」

「姊夫你也辛苦了。」張佳樂嘆了口氣，「早點睡。」

互相打了招呼，張佳樂便回到自己房間，打開門卻發現窩在裡面的黃少天已經把頭髮吹好正在吃蘋果，躺在他的懶人椅上一邊划手機，看得張佳樂實在很想扁人。

他還舉著叉子招呼，「水果很甜哦。」

「……你真該感謝老子對你的不殺之恩。」張佳樂席地而坐之前不忘鎖門，「叉子給我。」

「大爺啊。」黃少天數落地同時把銀叉拋過去，「我說你姊家那兩個小孩怎麼這麼黏你？」

「我也不知道。」張佳樂也很奇怪，「我應該沒有對他們多好吧。」

黃少天一槌定音：「那這說明你可以嫁了。」

張佳樂差點把蘋果腰斬在水果盤中。

「不過你的耐心還真好，要我還真的辦不到在那邊慢慢哄，一手一個直接打包送走就了事。」黃少天忍不住搖頭，「好險我是個GAY，直接打消我媽抱孫的希望。要是老子下班回家還得哄那些小屁孩，真不知道是我先葛屁還是小孩先被養死。」

張佳樂越聽越不爽：「那兩個也沒那麼差吧，很多時候還是很可愛啊。」

黃少天翻了個白眼，「睡覺的時候吧？小孩子不都是那樣。」

「我也遇過醒著就很可愛的。」張佳樂伸手比劃了下，「跟小的年紀差不多吧，超乖。」

「真假？也沒像你哥小孩那樣愛哭？」

「沒有。」張佳樂忍不住嘆息，「簡直是小天使。」

黃少天眼神狐疑，忽地靈機一動：「跟你喜歡的那個有關係的？」

張佳樂張了張口，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黃少天一瞬間連叉子都握不住，掉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一聲，搭配他愕然瞪大的眼睛簡直是晴天霹靂：「不是吧張樂樂，你喜歡的人有孩子了嗎？應該不可能是有婦之夫吧？一出新手村直接挑戰這麼高的難度你瘋啦？」

「你想到哪裡去，人家那是他外甥，是他妹妹的小孩──」

「所以你真的有喜歡的人！」黃少天一拍大腿，啪的巨響連張佳樂都替他痛，「不是我說你這傢伙真的不夠朋友，老子喜歡上文州的時候明明第一個告訴你，結果你現在竟然瞞著我？」

張佳樂抓抓臉頰，「也不是瞞著，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

「才意識到？」黃少天一臉古怪，「樂啊你有這麼純情嗎？」

「……我其實還不確定我到底喜不喜歡他。」

「當你這麼想的時候，沒過幾天都會變得很喜歡想跟他領證結婚生孩子的啦。」黃少天敷衍地擺擺手，「是誰啊是誰？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年紀多大長得帥嗎是圓的扁的長的方的直的彎的家裡幹什麼的進展到哪裡了照片呢？」

張佳樂目瞪口呆，「……你怎麼這麼興奮？」

黃少天痛心疾首，「我跟你認識了十三年七個月又八天才終於看見你情竇初開，你要我怎麼不激動？你懂老爸爸的心情嗎樂！那種崽崽終於長大的感動！」

「我比較想把你宰了。」張佳樂嘴角抽搐，「還有你那串數據到底怎麼出來的？」

「那不重要！」

「是是是。」張佳樂乾咳了聲，「嗯，他是彎的，是個攝影師。」

黃少天兩眼放光，「然後呢，是怎麼認識的？」

張佳樂抓抓臉頰，簡單地把孫哲平和自己認識至今說了一遍。

回頭仔細想想，如果一開始沒有張偉把人提早放進來、有了孫哲平幫忙的那一齣，就算後來他有來委託製作蛋糕，張佳樂並不認為自己有這個勇氣和心情拿兩份設計圖在玩。那個插曲讓張佳樂無意識地將孫哲平劃分到友善甚至可以親近的那一類，而有了這個印象，他才有機會對他印象深刻，乃至後來接受他在雨天的求收留。

畢竟就像他告訴張偉的，附近就有便利商店，他大可以過去那邊買雨傘雨衣，而不是留下來。

「不過我跟他目前也只是朋友。」張佳樂說：「我直到今天才發現我喜歡他。」

「……但我覺得你可以出嫁了。」黃少天一臉沉重，「崽，阿巴對你很失望。」

張佳樂：「……」

張佳樂：「你他媽又在發什麼神經？」

「是你在發什麼神經好嗎？都已經到了這樣了你告訴我只是朋友？你告訴我你現在才知道自己喜歡他？你之前都在吃大便嗎！」黃少怒氣衝天，狠狠地往大腿又是一拍，激動到張佳樂滿頭問號：「天底下有哪個人可以悠閒到三不五時跑去特定店家找店長泡茶喝咖啡，又不是錢太多事太少！也許像他那樣的攝影師沒有特定的工作時間，但要忙展覽的人不可能這麼悠哉，你想想看你之前大學時候籌備活動快要爆炸的樣子，你不覺得他太閒嗎？你又一直強調你家那位不愛吃甜食，這樣的人怎麼會天天往甜食簡餐店去吃鹹食？」

張佳樂頓時一愣。

黃少天繼續分析：「你說幫忙收個餐具也就算了，怎麼會有客人熱心到幫忙擦桌子打掃還脫地？就算是為了報答你，之後又幹嘛幫你掛畫？就爬個梯子而已你告訴我你怎麼不行了。」

「但、那是──」

「別那是，聽我說完。」黃少天恨恨地咬碎蘋果，「再重聲一次，老子跟你認識了十幾年有了，什麼時候看你會這樣接受別人的麻煩，還他媽讓他載你去車站？你身邊有多少人不愛甜食，但誰會讓你想主動烤餅乾？老子都沒有這個待遇！你弄給他吃陪他聊天讓他幫忙還主動借衣服給他，要不是你當時沒想到，我敢保證你都會讓他直接進你房子──一個認識才多久的人就讓他進你房子，你說這不叫喜歡這叫什麼？」

黃少天用力地捶了捶胸口，「你這是什麼國寶一樣的純情boy？」

張佳樂：「……」

張佳樂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起。

然後黃少天又補了一句：「你自己想想你跟我聊微信的頻率，再想想跟他聊的頻率。哪個朋友會突然莫名沒有目的地問人家說有沒有在忙要不要約飯？」

「王杰希就這樣問過──」

「人家大眼的腦回路跟一般人本來就不一樣，少提他！」

張佳樂閉上嘴巴。

黃少天捶胸頓足又在懶人椅上滾了圈，人生頭一次感覺到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心情。

他做了個深呼吸才有辦法告訴他：「依照我多年辦案累積下來的直覺，我敢肯定這番推論正確率高達七成！相信我然後勇敢上吧！」

張佳樂愣愕，「上什麼？」

黃少天差點吐血，「什麼上什麼，上去告白啊！都到這種程度了你不告白都對不起自己！」

張佳樂整個銜接不能，「這樣就要告白也太快了吧，我這樣──」

「我會幫你準備好嫁妝的。」

張佳樂直接把抱枕砸到他臉上，「靠！」

黃少天閃避不及被打了個正著，氣得面部扭曲，「老子好心幫你出主意，張樂樂你這樣對我！」

「……你先把喻文州攻克再說。」張佳樂按了按抽痛的額頭，「我先等你的好消息。」

「靠這種時候還等什麼，你現在就給我打電話！」

「你先解決你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