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01

黃昏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空隙灑落在窗台上，微風輕輕柔柔的吹拂，帶動了懸掛在窗邊的風鈴，「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音不絕於耳，令人如沐春風的柔和聲音在這個過於安靜的房間顯得格外清晰。

傳送陣的光芒浮現在空曠而顯得寂寞的房間裡，下一秒，掛著面具、身穿紅袍的黑髮少年的身影安靜無聲的出現在室內。

將因為出任務而有些損傷的紅袍退下隨手掛在椅背上，黑髮少年將臉上的面具摘下，露出一雙銳利而高傲的眼眸，俐落的短髮些微遮到視線，卻一點也沒有影響到面容的好看程度。

把口袋中的手機掏出，少年翻開手機蓋，看著沒有顯示任何訊息的頁面，細長的黑眸瞬間染上了些許的失望，卻又在轉瞬間被抹去，彷彿根本不曾存在。

進入浴室簡單的沖洗過後，少年套上了普通的襯衫牛仔褲，戴上了一副幾乎擋住半個臉的呆板眼睛，粗厚的鏡片掩住了他的目光，讓他的好看面容變成了無聊的書呆子形象。

看著空蕩的房間，少年停頓良久，最終選擇拋下傳送陣，離開近乎窒息的寂靜。

亮光消失，映入眼簾的便是自己最熟悉的日式臥房，無論是傳統榻榻米，或者是擺放茶具的矮桌，抑或是空氣中所飄盪的，最熟悉的氣息。

查覺到少年的出現，緊閉的紙門敞開，綁著兩顆包包頭的和服女孩衝了出來，大大的眼睛渴望的看著他。

非常了解女孩的少年不知從何出掏出一顆鮮紅的大蘋果，女孩頓時口水直流，少年微微皺眉，將蘋果放到女孩能搆的到的地方，她接過的瞬間一口吞下，連同種子一起吃下肚。

「笨蛇，夏碎哥呢？」

少年自動坐了下來，在替自己泡上一壺茶的同時將桌上的糕點擺放好，女孩依照自家主人的平日吩咐，很乖巧的坐在平時的位置上等待茶飲。

「主人出去了喔，去出任務了──四眼書呆不知道嗎？」

微微偏頭，在她印象中，少年總是會先一步的了解自家主人的去向，這回會突然詢問，可說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少年的動作隨著她的話語一頓，很快又接下下去繁瑣的泡茶功夫，被霧氣掩蓋的鏡面後是他複雜卻又沒人察覺的眼神。

沒有回答她的問句，少年逕自執行著手中的動作，很快的，屬於茶葉的芬芳充滿了臥室，他將其中一杯放到了女孩面前，她完全忽略那過熱的溫度一口飲下，接著以蝗蟲過境一般的速度掃光了桌上所有的糕點。

對於女孩如此作為已經很有經驗的少年一點也沒有訝異的情緒，推了一下有點下滑的眼鏡，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感覺茶葉的香味自舌尖散勘，淡淡的苦味之後是屬於茶葉的甘甜，一等好茶的品質加上標準又正式的泡茶手續，自然將茶葉的優點完整的呈現出來。

然而一向喜愛品茶的他，此刻的心思完全沒有在其上。

淡淡的掃了一眼又開始活蹦亂跳的女孩一眼，少年再度蹙起了眉頭，思考良久後再度開口：「笨蛇，夏碎哥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嗎？」

「主人今天就會回來啦，好像是下午吧，主人還說要帶食物給小亭──」

黑蛇妹妹開心的說道，嘴裡咬著從櫥櫃裡翻出來的點心笑瞇瞇地。

「是嗎。」

低低的說道，少年安靜了許久，突然推了推滑落下來的眼鏡站了起來。

「四眼書呆你要幹嘛？」

「笨蛇，喵喵那有很多點心要妳去吃。」

一句話就將女孩的注意力全部轉開，少年如實的重複著自家好友確實地交代，她的口水瞬間流出，她歡呼一聲就衝了出去，如同少年所想的將她支開。

確定女孩真的離去之後，少年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的表情瞬間露出一絲興喜，然而在看見來電者時卻又落寞了起來。

掩去過於明顯的失落，少年接起了電話，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吵雜的對話與女孩歡樂的歡樂的聲音：「千冬歲，我們現在要去左商店街，你要一起來嗎？喵喵預約了很好吃的店家喔！」

「抱歉，我有點事情走不開，下次吧。」

少年略帶歉意地開口，現下這個時間點他不願意走開，只好推拒好友的邀約。

「這樣啊……那好吧，下次一定要一起出來喔！」

「嗯。對了喵喵，笨蛇、小亭有去找妳，有看到嗎？」

「小亭……？啊，看到了看到了！就在前面！那喵喵把小亭一起帶去好了。」

對於好友的想法，少年沒有任何異議，交談幾句之後便把電話給掛上，起身走到廚房裡，俐落地準備起食物。

少年的動作很流暢，一舉一動都帶著謹慎，連一毫克的誤差都不願發生，小心翼翼地製作著愛心餐點，由於這幾天的天氣有些炎熱，為了在外出了好幾天任務的他找想，他所準備的是簡單又清爽的便食，很容易就可以品嘗。

完美的將餐盤擺放著，少年滿意地看著逐漸與自己意想中相同的餐點，就在同一時間房間忽然亮起傳送陣的光芒，一道溫潤的紫色身影出現，和少年幾乎相同、卻略顯的成熟穩重的溫和面孔在看見廚房中忙碌的身影時露出訝異的神情，下一秒便露出一貫笑容。

「千冬歲，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哥。」

少年停下了手邊的動作，露出了少見的溫和笑容，眉宇間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神色。

「怎麼會突然過來？小亭呢？」

蓄著一頭黑色馬尾的少年走到了廚房看了眼少年的擺設，簡單的餐點夾帶著豐富的心意讓人看得心暖暖的。

「任務結束沒事就來一下，小亭跟喵喵他們去左商店街吃東西了。哥，你要不要先洗澡？沖洗一下應該會比較舒服些，出來就可以用餐了。」

「嗯，那就麻煩你了，我先去洗澡。」

點點頭，的確因為任務而留了不少的汗水，身上也挺不舒服的，他便接受了少年的建議起身前往浴室沖洗。

靜靜地看著他走進浴室，少年的嘴角始終掛著微笑，直到水聲地傳來，他才如夢初醒似的快速搖頭，持續自己未完的工作。

彷彿算準時間似的，就在對方洗好澡踏出浴室門的那一刻，少年的動作也剛好停止，看見他走到了身旁，少年微微一笑。

「夏碎哥，可以開動了喔。」

「嗯。」

他很順手地拉開了椅子坐了下去，他勾起微笑看著一桌由少年一己之力完成的豐富菜餚，雖然樣式眾多，但分量都小小的，就算一整桌都吃完，也剛好是兩人份的量。

「夏碎哥，你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

少年擔憂地皺起了眉頭，對方這才收回了打量的視線笑著搖頭。

「沒事，只是覺得千冬歲你也長大了呢，可以一個人做這麼多料理。」

他微笑著動筷，一舉一動都帶著渾然天成的優雅，和少年相似的感覺，卻又多了一份穩重。

「這沒什麼……」

少年因為誇獎而微紅了臉龐，掩飾尷尬似的推推眼鏡，低下頭埋頭苦吃了起來，卻還不忘替對方夾菜。

嘴角依舊掛著笑容，對於少年彆扭的反應非常熟悉的他沒有多話，安靜地也開始用餐。

由於自身家教的關係，兩人的用餐時光並沒有太多的交談，只有偶爾傳來的碗盤的碰撞聲顯示出還有人的存在。

很快地，滿滿一桌的菜餚在兩人的合力之下乾淨的結束，少年在對方的堅持下被推出了廚房，由他來進行清洗善後的動作。

他的動作很輕快也很安靜，潺潺的水聲配合著偶爾響起的碗盤碰撞聲，少年靠在牆上近乎癡迷地看著他的背影，雖然只差一歲，兩人的身形卻有著不小的差異，站在他的身旁，少年總有種自己瘦小很多的錯覺。

兩人共處一室，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打斷這樣的寧靜，彷彿這樣的安靜時光就足以勝過一切的對話，不需要言語，他們能夠曉得彼此的心意。

直到、突兀的手機音樂響起。

寧靜的氛圍被打斷，少年的思緒從癡迷地注視回過神來，聽著那過分熟悉的聲音，心口不自覺的一緊，看著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擦乾手，掏出手機聆聽的模樣，他禮貌性地退出廚房留給一個獨自的空間。

雖然實際上，他一點也不願意這麼做。

那個聲音宛如警訊，隱晦的告訴他，這次的幸福時光已經結束。

少年握緊了拳頭，胸口慢慢地收緊，卻倔降地忽略那異樣的感覺，強裝鎮定。

不會的。

少年在心裡默默地安慰自己，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透露出無聲的哀求。

「千冬歲。」

對方的聲音淡淡地響起，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微微的歉意，讓少年瞬間驚醒，抬起頭看著站在廚房門口的人，嘴角牽強的勾起笑容。

「夏碎哥，怎麼了嗎？」

「冰炎打電話來要我去討論一下任務。」

一句話解釋了一切，包含電話的來人、內容，以及他即將要做的事情。

少年的指甲深陷進肉裡，被鏡片掩蓋住的眼神中透露著祈求、失望、哀傷，卻一點都沒有被對方發現。

少年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哽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必須過去黑館一趟，東西我會自己用，你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就先回去吧。」

「夏、夏碎哥，我幫你吧……反正我也沒事，能不能、在這裡等你回來？」

少年喉嚨被哽住的感覺不減反增，他強行壓下不適的感覺，對著對方露出一抹勉強的笑容。

他一面動手收拾著東西，一面漫不經心的回答他的問題：「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而且我今晚應該會留宿在他的房間，你不用等我了，回去棘館吧。」

「是、是嗎，我知道了……」

微弱的聲音從少年的口中僵硬的吐出，對方快速地收拾了一些必需品便準備要離開，腳步看似有些著匆忙，偏紫色的眼眸帶著些許的輕快。

「那我先走了，再見。」

「嗯，哥，再見……」

少年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對方這才終於注意到他過於異常的部分，溫和的笑容夾雜的些許歉意瞬間出現在他的臉龐上，他走上前寵溺的揉了揉少年的髮，宛如寵愛小孩似的。

「抱歉了，千冬歲，我下次再陪你，好嗎？」

對方溫和的聲音和手掌所帶來的溫度同一時間浮現在自己的身旁，少年愣了一下，抬頭對上那雙溫和的眼眸，抿了抿唇，最後還是露出一抹微笑。

「不用在意我，哥快點去冰炎學長那吧，我沒事的。」

「嗯，那我走了。」

丟下這句話，他打開了傳送陣瞬間離開他的面前，室內陷入過分的空寂中，和兩人相處時的安靜不同，此刻飄盪在空中的是不安、寂寞、失落、孤獨。

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微笑，少年注視著他離開前最後站立的地方無聲的笑了，看不見的眼眸流露的是悲哀、諷刺，以及淡淡的絕望。

有什麼好在意的呢？他不是都說了嗎，還會留時間陪我。

少年自嘲地想著，走進了廚房替對方收拾善後，只是舉手投足間都掩不去那淡淡的哀傷。

冰炎學長打來、夏碎哥走，留下承諾與未做完的事情，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沒什麼好在意的，只是重複著這幾個月的事情而已。

在他的心中，任務比什麼都重要，搭檔比什麼都要緊，他一直都知道的。

就算他們是對戀人，也都是一樣的。

不會因為自己有什麼不一樣，因為任務很重要、搭檔很重要。

比情人，都還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