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03

空中堆疊著厚厚的雲層，低壓又灰暗的模樣使人心更加沉重，要下不下的水氣累積的空氣中，帶來更窒息的沉悶。

千冬歲席地而坐，隔著厚重的眼鏡鏡片看著晦暗的天空，心情更加的煩悶。

陰暗的天空、悶濕的氣息、窒息的沉重，無一不讓他更加的心煩，腦中盤旋不去的是夏碎那過分真實的笑容，那從未出現在他面前的、發自內心的喜悅。

「千冬歲，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好友的聲音忽地從背後傳來，千冬歲愣愕了一秒迅速恢復正常，回過身，那抹如同水一般的溫和身影站在他的身後，稍顯稚嫩的臉龐上有著好奇。

「漾漾。」

勾起嘴角，千冬歲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往旁邊移出個位置讓褚冥樣坐下。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是在看什麼嗎？」

褚冥漾抬起頭看著黯沉的天空露出困惑的表情，千冬歲看著那張總是把心情寫在臉上的單純面孔一眼，將視線又丟回到了天空。

「也沒什麼，只是無聊來休息一下而已。」

「這樣啊。」

雖然不覺得這樣做能夠紓解無聊的情緒，褚冥樣還是有模有樣的點著頭，讓千冬歲再次勾起笑容。

「漾漾，聽說你符咒學快掛了？」

「……！你怎麼會知道！」

褚冥漾瞪大眼，露出詫異至極的表情，千冬歲則是不以為然的推了推眼鏡。

「憑我是情報班，連這點消息也不知道，豈不是自砸招牌。」

褚冥漾露出無奈的神情，彷彿是在吐槽著「這點小事能砸什麼招牌」，接著停頓了幾秒，彷彿是想到了什麼挫敗似的垂下肩。

「怎麼了嗎？」

看著褚冥漾的反應，千冬歲難得有了困惑的表情，只見好友抬眼盯著他一眼，隨即快速地低下頭，一連串的反應只讓他更加迷茫。

「漾漾，有煩惱要說出來，你這樣我完全不懂。說出來我還可以幫你想辦法。」

「……」

褚冥漾露出小狗被拋棄般的表情瞥了千冬歲一眼，彷彿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此話的真實性，但隨著千冬歲的沉默，他很快又低下了頭，將臉埋進手臂裡，做逃避現實狀。

千冬歲露出無奈的神情，這陣子被夏碎的事情壟罩住整個思緒，他幾乎都完全忽略了自己身旁的友人狀況，對於這個樣子的褚冥漾，他感到陌生且疑惑，腦海中閃過各式對他的了解、分析、觀察，努力的統整出他的問題所在。

「……跟冰炎學長有關嗎？」

千冬歲左思右想，唯一能夠扯上關係並且最能牽動他思緒的人，也就只有那冰與炎的殿下、史上最年輕的黑袍了。

同時，也是牽制住夏碎的心、自己的心的人。

沒有注意到千冬歲的眼神閃過的自嘲，褚冥漾當機著腦袋，對於千冬歲的問句有如面對炸過來的核彈般驚恐，看到他那淺顯易懂的神情，千冬歲瞬間就知道自己切入了重點問題。

也只能說那位學長的「影響力」真的太大，包含自己，光是身邊的人就中彈了四個人──加上他們的女性友人。

「學長怎麼了嗎？我記得他們因為接了一連串不同的的任務，而一口氣請假請很久了。」

千冬歲的後半句說的有點艱難，眼眸閃過複雜的情緒，沒有被褚冥漾發現。

他們，已經十五天沒有見面了。

在這段時間裡，夏碎從沒有主動留過訊息，唯一的交流都是千冬歲單方面的問候得來的安撫，而且回覆的時間異常漫長，有的甚至得等上兩三天才能收到。

他的思念，彷彿無法在夏碎的身上產生共鳴。

兩者之間就好像格上一層透明的玻璃，無法傳遞、無法回應。

明明，他們是戀人。

但、卻相處的宛如陌生人。

無力與不安的感覺在這十五天一點一滴的累積，幾乎要將他本就晃蕩不定的心淹沒，無法克制自己。

每天每天，腦海裡都是夏碎。

過去的三個月又十三天，他總是想著他，他的笑、他的靜、他的好、他的絕。

幻想著他們的未來，回味著他們的過去，珍惜著他們的現在。

現在的十五天，他總是記著他，他的冷淡、他的疏離、他的靜默、他的失約。

閃過夏碎和冰炎的互動，浮現他為了冰炎而一次次的別離，心慌意亂。

他無法自己的害怕，害怕他移情別戀、害怕他捨棄自己、害怕他真的選擇冰炎。

告白是他提的，邀約是他發的，關心是他主動的。

從頭到尾，夏碎的回應只有一句「那就在一起吧」，接著就是安靜的等待千冬歲付出、被動的接受回應，如此而已。

他已經，快要無法理直氣壯的告訴自己「他們是戀人」的這個身分。

「學長他……是第一次出這麼長的任務，所以總感覺怪怪的吧。」

褚冥漾抬起頭苦笑地說道，他的話語驚醒陷入沉思的千冬歲，他對於自己片刻的失神感到歉疚，推了推眼睛，儘管自己都自顧不暇，他仍打起精神仔細分析起好友的想法，試圖為這個被自己忽略很久的友人做點什麼。

「怎麼個怪法？」

「唔……我也不知道耶，大概就是覺得沒有他在旁邊怪怪的吧。」

褚冥漾傻笑地搔了搔頭，表情有點不知所措，望著那雙如水般溫潤的黝黑眼眸，千冬歲心頭一驚、靈光一閃，突然間彷彿抓到了什麼。

「漾漾，你會很希望冰炎學長回來嗎？」

「學長不是只是去出任務嗎，什麼叫希不希望他回來？學長不會回來了嗎？還是說出事了？」

露出有點慌張的神情，褚冥漾緊張的詢問，看著他的反應，千冬歲知道他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眼神閃過落寞，千冬歲很快地收回了多餘的情緒。

「不，我只是問問而已，我沒有收到冰炎學長出事的相關情報，放心好了。」

千冬歲淡淡地說道，腦海裡閃過各式資訊，最終綜合出一個結論──

褚冥漾喜歡上冰炎了。

他不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好是壞，雖然冰炎和褚冥漾的相處方式是一個打人一個被打的悲傷狀況，但不難發現冰炎對他的好，他總是會替他設想一切，努力的讓她快速融入守世界的生活。

要喜歡上冰炎，對褚冥漾而言真的不難。

現在的問題只在於褚冥漾對這點還不自知，以及冰炎極有可能會喜歡上夏碎。

搞了半天，還是回到了他想了十五天的問題上。

千冬歲皺起了眉頭，無奈地呼出一口氣，在這件事情上他也無法給褚冥漾太多的意見，畢竟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

「就我所知，冰炎學長的任務在大約在明天下午的時候會結束，你也不用太煩惱了。」

千冬歲推了推眼鏡淡淡地說道，在夏碎的願望下，他唯一能夠調查到的也只有這件事情而已。

甚至，還不是那人親口說出。

「真的嗎？」

褚冥漾愣愣地瞪大眼，沒有發現他的嘴角逐漸上揚，形成一個欣喜的弧度。

「嗯。在那之前你還是先救救你的科目吧，冰炎學長知道後你應該會很慘吧。」

「呃！」

褚冥漾的笑顏在千冬歲的提醒下瞬間變成中彈的模樣，臉龐快速地閃過類似「完蛋學長會把我種在黑館」、「媽媽我不想死」的話語，搞得千冬歲啼笑皆非。

電子音插入兩人的對話，千冬歲微微挑眉，翻開手機看了看，對好奇的褚冥漾投出一個歉疚的表情。

「抱歉、漾漾，情報班有些事情突然要處理，我先走了。」

「嗯，沒關係啦。」

經過簡短幾句話語的閒聊後和褚冥漾道別，千冬歲換上紅袍、戴上面具，很快地就來到指定地點，樹梢下已經站了一個黑袍以及一名紫袍。

──是冰炎和夏碎。

沒有預料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這兩人，千冬歲一時愣愕，視線不由自主地鎖在夏碎的面容上，看著那張戴著面具，但依舊能在露出的那雙眼眸中找尋到溫柔。

那是他在夏碎身上、他們獨處的時候，所看不見的溫柔。

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近距離注視著那抹他無法接觸到的溫柔，原來是比想像中還要刻苦銘心數倍的痛。

夏碎哥，你對我，到底還有沒有感覺？

千冬歲的問句幾乎要脫口而出，看著那與冰炎相處甚歡、舉止親暱的戀人，他已經不知道能夠產生什麼樣的反應了。

──他好想逃。

這一刻，他忽然萌生了怯意，想要逃離和他們相處的機會，想要避開和他們交談的機會。

他不想面對，夏碎和冰炎那不由自主的親暱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