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冰炎學長、夏碎學長。」

千冬歲麻木的驅使自己除去那陌生的膽怯,走近兩人的位置,最終停在他們各兩公尺遠的距離。

「公會指派的紅袍是你?」

冰炎挑了挑眉,據他所知的人員是個中上級的紅袍,並不熟識。

千冬歲搖頭,「臨時調派的,原本的紅袍突然出事,公會只說要過來支援而已。是什麼樣的任務?」

「淨化這裡,有多數的結界莫名破裂,很多獸靈都跑出來,還有鬼族的存在過的跡象,情報班的消息是鬼族已撤離,但留下的黑暗跡象造成不少狀況,所有的物種的受到影響,獸靈的威脅性也變高,不得不抹除。」

「範圍這麼大,只有我們三個?」

千冬歲提問,努力忽視夏碎的存在,就算沒有看見,他也能察覺到他的目光深鎖在冰炎的身上,只有片刻的失神會將目光投注在自己,但那是試探、困惑等情緒的結合,一點也沒有注視戀人的熾熱。

面具下的唇瓣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他幾乎都要相信自己這幾天以來的想法了。

「還有其他組,我們的範圍是方圓十公里的距離。」

冰炎公事公辦的回答,千冬歲目光渙散的點頭,他此刻突然慶幸可以戴著面具,他一點也不想把此刻的情緒流露,不想讓他們知道他的痛。

他怕一洩漏出來,夏碎就會順理成章的道出他害怕不已的字句。

「走吧。」

招呼一聲,冰炎正打算離開原地,千冬歲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好友的臉龐,猶豫了一下,開口:「冰炎學長,有件私事想問一下,可以嗎?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冰炎疑惑的挑眉,沒有多問,只是環臂點頭。

「如果哪一天你有了戀人,任務和他之間,你會選擇哪一個?」

明白守世界在情愛方面根本就不在意男女血緣,在他們身邊的戀人隨便舉出一對都是同性之戀,伴侶具有血緣關係的也不在少數,和原世界吹毛求疵、限制甚多的戀愛差異極大,所以千冬歲的用詞採取「戀人」而非「女朋友」,也算是在試探他能否接受男性當他的伴侶。

沒有料到千冬歲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冰炎和夏碎皆是一愣,被詢問者皺起了眉,銳利的紅眼有著困惑。

「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好了,假設某一天,你答應你的戀人相聚,卻在途中有了任務要求,你是否會為了他而推掉?」

千冬歲淡然地詢問,為了好友著想,也算是做第一場事前把關。

他由衷的希望冰炎給的答案是肯定的,雖然是他的私心作祟,但這樣的答案除了凸顯出戀人對冰炎的重要性外,也可以暗示夏碎,在未來,若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會以何種方式處理。

更能夠表明,搭檔和戀人,對冰炎而言哪個重要。

「不要問這種沒有建設性的問題。」

冰炎皺起了眉頭,語氣有著些許的不耐煩,千冬歲聞言,神情多了一絲的焦急。

「這不是沒有建設性的問題,我只是想要了解而已。對你們而言,任務真的這麼重要嗎?」

──對你而言,任務真的這麼重要嗎?搭檔真的這麼重要嗎?

千冬歲的話語是在詢問冰炎,但他的急切卻是針對夏碎,這些日子下來的緊繃又煩躁的情緒讓他有點無法克制自己的言詞。

「千冬歲,現在先以任務為重吧,私事可以私下討論,時間不能再拖了。」

沉默已久的夏碎插了進來,委婉的口吻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淡淡的話語有著遏止的意味,睽違十五天的聲音對著他發話,卻讓千冬歲的胸口逐漸發寒。

他的話語是在向他詢問,夏碎是不可能聽不出來,然而此刻他的插話,無非是隱性的表態出他的答案。

──以任務為重。

好個以任務為重啊……夏碎哥,你是以任務為重,還是以搭檔為重呢?

千冬歲不能控制的勾起苦澀而嘲諷的弧度,眼裡是淡淡的絕望,他已經麻木到無法感受胸口的刺痛,痛覺宛如融化的冰晶滲入血液,他的四肢逐漸冰冷,沉默地點頭。

「很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先走了。」

丟下這句話,千冬歲縱身一躍往樹梢跳去,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裡。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夏碎深沉的眼眸始終膠著在他的背影,沒有片刻離開過他的身軀。

黑中帶紫,墨中的情緒是複雜而深邃,化為幽暗的水珠,凝結在冰冷的胸口。

「走了。」

冰炎的紅眸膠著在夏碎的身上,看著搭檔狀似平靜的反應,心中百感交集。

兩人快速地往獸靈的方向前進,凌厲的攻擊配合靈巧的身手,兩人的默契極佳,不需要眼神也不需要話語,配合得宛如呼吸一般自然。

攻擊狠戾而狂暴,四周的樹林在兩人的破壞波及下幾乎慘不忍睹,土石四散、樹木斷裂,長槍以及鞭子造成的痕跡可見一斑,在兩人的動作持續到一半時,還增加了弓箭來為殘破不堪的土地增加傷害。

速度進展得很快,兩人負傷不重,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皮肉傷,讓他們的行為更加的凌厲,過大的動作吸引著其他逃脫的獸靈,達成他們的目標。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引來過多的敵人意味著情勢更加緊迫,再加上剛逃出的妖獸面臨重獲自由以及黑暗之氣的影響,性情變得狂暴不已,攻擊更加猛烈,冰炎和夏碎的傷勢逐漸變重,就連千冬歲都無法再以一個輔助者的角色默默幫助,而是得來到舞台上單挑五隻長相醜陋且毒液四濺,攻擊力極為猛烈的妖獸。

發現狀況有點超乎預期,冰炎的眉頭皺起,加快了攻擊的速度與攻勢,注意到他步調的轉化,夏碎不慌不忙地也跟進,四周的障礙減少的速度卻不如預期。

專注在戰鬥上的千冬歲在獨立解決掉三隻獸靈後,氣喘吁吁地替自己止血,因為失血過多而有點茫然的腦袋一陣暈眩,身上無處不傳來疼痛刺激著他的意識,一個閃神之下,尖銳的觸手刺穿他的腹部,強大的痛覺瞬間襲來,眼看另一隻獸靈的爪子就要朝自己拍下,他再次將爆符化為長刀砍斷觸手往後跳躍避開攻擊,臉色慘白的摀住嚴重的傷處,呼吸一下子調節不過來。

看了眼戰鬥中的搭檔,千冬歲的意識有一瞬間的飄離,在身旁獸靈的巨吼之下才會過神,一咬牙,他向公會丟出了求助訊息,接著繼續應戰。

注意到千冬歲求救的動作,冰炎沒有制止,在判斷夏碎確實有餘力獨自應付便將戰場讓出,加入千冬歲的苦鬥。

對於冰炎突然地出現,千冬歲沒有時間感到愣愕,帶著十足十的氣勢繼續和妖獸對戰,雖然是第一次以這樣的形式和冰炎合作,但兩人在雙人戰上都有不少經驗,要臨時配合在一起並沒有多大的問題。

獸靈激烈的攻擊在兩個人的合作下很快就落於下風,殘敗的身軀無法繼續行動,一個接一個倒下去,跌落造成的震動撼動了地面,引起些微的波動。

冰炎確定這方沒有太大的問題後,轉身回到暫時交由夏碎硬撐的戰場,而千冬歲則是趁著些微的時間稍微喘息,接著繼續面對撲面而來的新的獸靈。

很快地,發出的救援帶來些許的幫手,紫袍與黑袍以及少許紅袍、白袍身影混入戰場,但或許是因為在這塊地區也有不少的組別同樣陷入苦戰,分派出來的援兵數量沒有很多,可也足夠讓他們撐完這場戰鬥了。

然而,就算得到了援助,原本苦戰的三人也沒有因此而退出戰場、接受治療,而是硬逼著自己繼續下去。

漸漸地,場面再度獲得了控制,應該說,妖獸的數量一點一滴的減少、消失,在援手的協助下,還有人分出餘力去淨化被污染的土地。

眼看著場面逐漸一面倒,冰炎的攻擊更加迅速,宛如希望能夠速戰速決、攻勢越發狠戾,然而原先的戰鬥消去他多餘的體力、精神力,一時措不及防,他的胸口在妖獸拚死的最後一擊之下被劃出了巨大的爪痕,深可見骨、鮮血噴出,在場的所有人皆是愣愕、無法回神,唯有離他最近的千冬歲趕在下一個爪子揮過來之前僥倖將失去意識的冰炎拖出,自己卻因為這一個動作肩膀再度中招,鮮紅的血液染上了破損的紅袍,他的袍服已經為了這一連串的攻擊而破損不堪。

將冰炎拖到安全的角落,醫療班的成員立刻趕過來進行急救,而其他袍級的人則將那最後一隻的妖獸殲滅,夏碎在狠戾的最後一擊下讓那獸靈直接化為灰燼,在下一瞬間跑到了冰炎的身旁,臉色和他一樣慘白。

經過醫療班地暫時救治,冰炎的狀況卻還在極危險狀況,剛好現況獲得穩定,於是傷勢同樣慘烈的夏碎、千冬歲連同失去意識的冰炎一起被送到醫療班本部。

一傳到醫療班,冰炎馬上被送到琳婗西娜雅那進行急救,其餘的援手則是由藍袍接手,然而傷勢駭人的夏碎卻不肯接受治療,堅持要待在冰炎的身邊,讓其他人無可奈何,千冬歲既心寒又擔心。

「夏、……夏碎學長,你先去治療吧?再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的。」

千冬歲的好言相勸卻沒有被夏碎放在眼裡,他死死的看著冰炎不肯移開視線,聲音比平時還要沙啞低沉:「我要確認冰炎沒事再走。」
「可是你會撐不住的,冰炎學長也不會希望看見你──」

「夠了!」

夏碎轉過了頭瞪向千冬歲,暗黑的眼瞳佈滿血絲,一向溫和的臉龐只有滿滿的怒意以及……責怪、怨懟。

「雪野千冬歲,充其量你也不過只是個弟弟,不要忘了我和你除了那一半血緣外根本沒有其他關係,別假關心的在那邊叫。如果你真的在乎冰炎,那根本就不會等到冰炎受重傷之後才把他推開,在我看來,你現在也只是虛情假意、看了就噁心。」

夏碎的話語字字冰冷怨恨,千冬歲的腦中一片空白,放大的瞳孔無神的流轉著紫金色的光彩,嘴唇與臉龐瞬間刷白,幾乎讓他站不住腳。

「夏、夏……碎哥……」

夏碎因為千冬歲的反應而勾起一抹殘酷的笑容,他的眼角浮現出黑暗的妖豔符文,儼然就是被方才汙染之地的黑暗之氣控制,然而千冬歲此刻根本無法察覺。

他渾身冰冷,彷彿感受不到外在的一切,溫熱的空氣、流動的風、吵雜的人聲、搬動的響聲,全都傳不進他的耳中。

「怎麼,你不知道嗎?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別裝作一副多關心我的樣子來纏著我,你以為經過了母親的事情以後,我還能對你有什麼感情嗎?那全都是在看你可憐,拜託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千冬歲雙目空白的看著夏碎,冰冷的話語在胸口刺上一刀一刀,很痛、難以呼吸,他卻感受不到淚意,只覺得一片空白。

身上的痛覺傳不到大腦,流失的血液讓他意識模糊不清,夏碎的話語奪去了他的生息,無法回應。

夏碎目光冷淡地在千冬歲幾乎死白的面孔上停留一眼,接著像看見什麼汙穢之物掉頭離去,跟著已經狀況穩定下來的冰炎離開室內。

空洞的看著夏碎離去的身影,千冬歲的意識隨著失去的血液逐漸消失,在視線黑暗的那一刻,他的腦海裡仍舊盤旋著夏碎那殘酷冰冷、傷人至極的話語──

「我不愛你,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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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