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12

年幼的千冬歲一直對自己的哥哥沒有遵守和自己永遠在一起的約定離開本家的事情非常的不了解。

他看著哥哥的背影，一直哭一直喊的，可是總是會對自己溫柔微笑、摸摸自己的頭安慰自己的哥哥卻沒有回頭，和大姨牽著手離開了他的世界。

直到自己懂事之後他才知道那些複雜事情背後的原因，還有所謂的身不由己。

為了能夠和最喜歡的哥哥在一起，為了能夠證明自己有能力和哥哥站在同樣的位置，他放棄了一般的途徑選擇走上紅袍的道路，以情報員的身分收集資料、輔助袍級，證明自己和當初那個只會哭泣的孩子不一樣。

自從那之後，因為他有足夠的智慧以及豐富的情報做後盾，幾乎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夠摸的一清二楚，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讓他有所疑惑。

而屬於幾乎之外的，全都與藥師寺夏碎息息相關。

他不懂為什麼明明是最重要的兄弟，可是卻對他這麼疏離。

他不懂為什麼明明流有雪野家的血，可是卻持有藥師寺的姓氏而不能和他一起回家。

他不懂為什麼明明允諾了他的愛情，可是卻越來越淡漠的表現。

他不懂為什麼明明對冰炎心心念念，可是卻能夠說出他與他之間僅有好感的言論。

他不懂為什麼明明答允了他的愛意，可是他卻會對他說出，他感覺不愛他。

到了現在他依舊不懂，然而已經決定放他自由、已經決定回到弟弟的身分，那他就不會再提問。

儘管不解儘管痛苦，但他全都不想要再理會了。

所有和藥師寺夏碎有關的事情他都不要了。

他不要自己的心情再因為他興起波瀾，他不要自己的情緒再受他擺布而無法自制。

既然他先背棄他們的愛情，那他也不要再繼續描寫這段沒有結果的戀曲。

可是現在，他卻依舊發現自己還是會輕易的因為他而產生情緒反應。

他還是很不懂他。

＊＊

「夏、夏碎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訝異的看著出席這段應該只有他們幾個友人的聚會的紫袍學長，褚冥漾瞪大了眼睛，感覺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的看向他號稱魁星、會走路的圖書館，那幾乎無所不知的情報班友人，希望能從那裡得到一些資訊。

注意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千冬歲僅僅只是推了推眼鏡，然後悄悄的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雖然對於友人竟然也有事情不知道而感到訝異，心裡也莫名的對千冬歲的反應感到有點小小的怪異，然而褚冥漾更多的心思都掛在夏碎的身上，因此也沒有多做琢磨，自然也就忽略了千冬歲那微微的僵硬神情。

老實說，他也很想知道夏碎為什麼會在這裡。

天知道當他和萊恩、米可蕥布置好環境並在等待主角褚冥漾到來的時候看見夏碎時，他有多想尖叫。

夏碎的出現彷彿十分自然，一點也沒有路過的疑惑錯愕，雖然他還是對著有點訝異的三人做出了詢問的動作，然而千冬歲可以拿自己的紅袍身分發誓，他絕對沒有在夏碎那雙紫黑色的眼眸裡發現任何的疑問。

「既然是普通的聚會，那我可以一起參加嗎？我可以帶點食物過來。」

對著三人微微一笑，米可蕥因為夏碎的情況有點微妙而稍稍猶豫，然而不知是否算計好還是真的就那麼巧，他們認識的其他袍級以及友人就這麼冒出來然後也提出同樣的要求，無可奈何之下他們也只能同意了滿臉期盼的人們。

雖然千冬歲真的沒有辦法理解他們到底在期待什麼。

為了逃避夏碎而躲到角落，千冬歲卻無法克制自己的視線在人海中尋找著那個早已刻畫在靈魂上的身影，然後每每又因那人貌似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迅速偏過頭。

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他像變態。

一來一往一來一往地持續著，在某次的轉頭停頓幾秒又回首後，千冬歲卻意外的發現那抹亮麗的紫已經消失在場地中。

不是沒有辦法確認對方的所在地，可他就是拉不下臉來詢問他人或是放出術法找尋──那未免也太大費周章──而且就算找到又能怎樣？他要以什麼立場跟對方談話、又要談什麼？

他現在的身分充其量就只是弟弟，不能再更多了。

感受著已經幾乎麻痺的疼痛繚繞上胸口，千冬歲無意識的勾起弧度，隨後又快速的斂去，彷彿從來沒有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般。

為了轉換心情，千冬歲不再仔細的關注會場的動態，視線因應心情隨處亂晃，直到瞥見褚冥漾、米可蕥被惡魔黑袍勸誘著飲酒而庚則極力阻止的畫面，抿起的嘴角才勾起弧度，露出了放鬆的神情。

雖然還有點勉強，然而他可以很輕易的看出來好友的唇角揚起地並不是虛應故事的弧度，他是發自內心地展露出純粹的笑容。

他由衷的希望，那個如同水般清純柔和的友人能夠得到真正的幸福。

「歲，你的心情很好？」

突然其來的聲音讓千冬歲嚇了一跳，迅速回神才發現自己的面前不知何時飄著幾個自己做的飯糰……正確來講是萊恩手上捧個一盒飯糰，只是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萊恩？你不是去找莉莉亞了嗎？」

伸手自動地拿了一個，千冬歲挑了挑眉感到有點疑惑，在剛剛的被勸酒人員中他並沒有看見奇歐妖精的公主，還以為是跟搭檔在一起。

「她叫我滾。」

簡單的四個字道出了一切，然而看來萊恩也沒有特別憂鬱的感覺，千冬歲也就放著不管他，就他想來大概也只是傲嬌的少女因為沒神經的搭檔炸毛這種幾乎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並沒有特別需要關注的必要。

「歲，這個是什麼？」

將缺了一口並露出裡面包裹的豐富佐料，萊恩的聲音有著隱約的好奇。

隨便看了一眼搭檔手上拿著的食物，千冬歲推了推眼鏡，「雪野家前幾天送過來的自製醃漬梅乾，如果你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弄給你。」

得到讓人心滿意足的答案，萊恩的心情看起來喜悅不少，「歲是女生就真的是賢妻良母了。」

「萊恩‧史凱爾你再亂說話小心一個月沒有飯糰吃。」

千冬歲語氣森冷的瞪著搭檔，然而隱約可以看見地耳朵有著淡淡的紅潮，淺淺的顏色更新萊恩對他臉皮厚度的認知。

突然想起他們的女性友人們曾經認真地分析過千冬歲的個性並得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傲嬌，萊恩有種再認同不過的感覺。

「其實不用是女生也沒關係，男男戀不是在守世界很常見嗎，賢夫良父也不錯啊。」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歐蘿妲臉上有著精明的神情，然而她的話語卻讓千冬歲極度想要滅了她，「麻煩不要危言聳聽。」

「我並不覺得，而且根據統計，現在男男戀在原世界也造成了不少風潮，不少國家已經開放同性戀婚姻，所謂的腐女更是一年比一年多。」

加深嘴角的弧度，歐蘿妲心情很好，「不考慮看看嗎？雪野家應該不是那麼古板的家族吧。」

「……妳來這裡有事情嗎？」

推了推眼鏡，千冬歲完全放棄跟她溝通，這樣的資訊他老早就已經知道，然而被別人拿來說嘴並且當面被推著跟著跳坑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雖然他喜歡上的是自己的兄長，然而他卻不覺得自己是同性戀。

只是因為是他是夏碎，如此而已。

他不會對其他男性產生任何遐想或感覺，會引起他注意勾起他情緒讓他又痛又愛卻又遲遲無法放手的人就只有一個。

他幾乎可以肯定，如果哪天他真的對夏碎以外的人心動了，那必定也不會是男性。

能夠讓他的人生出現意外、產生變化，一直以來也就只有那一個人而已。

大概也看出千冬歲不太想在這個話題打轉，歐蘿妲很快就遷回來到正事上：「有人找你。」

「誰？」

皺起眉，千冬歲對這個答案更加困惑。

「對方說去了就知道，要我先不要透露。總之不會害到你。」

無奈地聳聳肩，對於建立在利益交換下的交易她一向是秉持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那位學長不希望先讓對方知道，那她也只好犧牲自家同學了。

略略思考了下，在放任不管與弄清事情之間他選擇了後者，「有要求單獨前往嗎？」

「嗯，對方要你一個人去就好。」

看了眼稍稍顯露出現身形、似乎打算跟上的萊恩，歐蘿妲勾起笑容，「放心，那人不會害千冬歲，我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同學。」

「知道了。」

微微點頭，千冬歲向歐蘿妲要了地點後便獨自一人離開熱鬧的人群，依照她的指示走到了離他們有段距離的樹林，相較於他所待的雖然偏僻但還是會有些人經過的角落，這個地方杳無人煙，帶著世外桃源的氣息。

而這個地方，同樣也是他使役獸的駐守點之一。

對於這個發現有一瞬間的訝異，千冬歲被遮掩在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然後視線在觸及那抹倚靠在某棵大樹下的身影之後轉為全然的驚愕。

那是一個作夢也想不到會主動邀約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