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踩著還不是很熟悉的樓梯往下走，葉修的腳步平緩到有點散漫。

相較於先前自由的日子，回到家教嚴厲的家庭，他的模樣和當初的邋遢也相差很多，縱然比不上胞弟的成熟穩重，閉嘴騙騙人倒還有幾分可能。

打理整齊的衣著套在他身上顯現出修長的身段，雖然因為宅很久而沒有任何身材可言，但光是那身高與那張不再虛胖的臉也足夠吸引旁人的目光。

思考著早餐──或者該說午餐──菜色，葉修走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他的作息和全家早起的生活不甚相同，每天醒來時家裡根本不見半個人，他通常去飯桌隨便熱個飯菜草草吃一頓，就可以回房間打榮耀。

盤算著公會幾件還沒有處理完的事情，葉修的腳步卻在踏進客廳時瞬間頓住。

他竟然在他家沙發上看到蘇沐橙。

不知為何、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家的少女就這麼睡倒在他家沙發上，纖細的身軀仍是他看過千萬遍的把自己稍稍縮起的睡姿。

而葉修還來不及弄清楚少女為什麼不打一聲招呼就跑來找他，蘇沐橙就忽然自己醒來。

剛睜眼的她腦袋顯然還不是很靈光，坐起身看了看四周還不甚明白自己的所在地，直到視線範圍內出現葉修的身影，她才逐漸顯露出清醒的模樣，「葉修，早安啊。」

看著少女打了個哈欠和自己道早，葉修頭一次有種被打敗的感覺，「沐橙啊，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怎麼突然跑來了？」

「不歡迎嗎？」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蘇沐橙只是無辜地眨眨眼睛。

「妳覺得呢。」無奈地笑笑，葉修終究還是沒有追問，想來等下蘇沐橙心滿意足後也會乖乖地自己告訴他，「妳是怎麼進來的，我沒聽到門鈴聲啊？」

「喔，我在門口遇上葉秋，他就把我領進來了。」蘇沐橙聳聳肩。

「是嗎。」葉修挑眉，「那妳吃飯沒？」

「還沒。你要請客嗎？阿姨說她沒有準備你的早餐喔。」眨眨眼睛看著葉修，蘇沐橙笑瞇瞇地轉述第一手消息，「她要你帶我出去吃飯。」

「泡麵怎麼樣？」葉修問地刻意。

「行啊，手藝要好才可以。」蘇沐橙也樂意陪他玩下去。

「得了吧妳。」葉修無奈搖頭，全世界最能讓他無奈的，大概也只有眼前這個女孩，「哥帶妳去吃好料的，再帶妳到處晃晃。」

「你確定你要這樣出門？」看著一眼就能識破身分的人，蘇沐橙肯定對方絕對忘記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不做任何裝扮就出門的男人了。

不過仔細想想，葉修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在這樣的天氣下正常偽裝，現在可不像冬天那樣可以把大把大把的衣服往身上堆，穿太多成了可疑人物，穿太少又會暴露身分──他若只有自己倒還好，等下可是要帶上蘇沐橙，他才不想有任何風險。

蘇沐橙彎嘴一笑，「帶我去你房間吧，我幫你配一套衣服。」

自從葉修的身分曝露出來，他在半強迫地情況下添購不少衣服，而回到家之後又屈於父母好意又買了不少，這所有的布料全都是蘇沐橙一一幫他過濾的。

要說對衣櫃的熟悉度，幫他配裝的蘇沐橙搞不好都比葉修來的深刻。

「也好。」葉修點頭，領著蘇沐橙就到了樓上的房間。

蘇沐橙是第一次來到葉修的家裡，自然對樓上的景物很是陌生，在彼此沒有很急的情況下，他先領著她把全家都繞過一遍，才把她帶回自己的房間。

葉修閒閒地坐在床上，而蘇沐橙則打開衣櫃開始進行配套的動作。

很快地思考出要搭配成什麼樣子，蘇沐橙在有些凌亂的櫃子裡翻找出棉質帽T與牛仔褲，以及一條搭配用的皮帶。

看著蘇沐橙的動作，葉修想了想，起身上前拿了另一件上衣，「衣服改成這件吧。」

蘇沐橙先是因為葉修反常地主動挑選而愣了兩秒，回過神來看著帽T，才發現竟和她身上的衣服是同一款式、不同大小。

是當初他們一起買來的情侶裝。

蘇沐橙揚起燦燦的笑容，把原本的衣服摺好，又重新選了條和自己裙子有同樣Mark的牛仔褲，才將所有的配套都交給葉修，「我去外面等，你換好再叫我。」

葉修點頭，蘇沐橙就退出房間。

很快地把身上休閒的衣物換掉，葉修拉了拉材質很舒服的衣服喊了幾聲，已經裝扮好的蘇沐橙就自行打開房門進來，手上還拿了個鴨舌帽。

踮起腳尖先把衣服後的帽子蓋上，蘇沐橙才把手中的鴨舌帽扣在上頭，又從口袋裡翻出早有準備的黑色鏡框替他戴上，調整好適當的角度，這才滿意地點頭，「行了，這樣就大功告成啦。」

從鏡子裡瞥到自己的模樣，葉修對於那明顯把自己的年齡縮減不少的裝扮不予置評，直接牽起她的手，「那就走吧。」

蘇沐橙笑了笑，扣緊比自己大上一號的溫暖手掌，「嗯。」

美其名是去吃好料，可回家後也沒多常外出的葉修說實在地也沒對自家附近的環境很熟。

縱使小時候在這區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他離開的日子也不短，四周的店家、擺設都出現大規模的更換，葉修要在當中找到什麼值得推薦的一時之間也很難。

所幸蘇沐橙也沒太在意，或者該說根本沒抱多大希望，就只是和葉修手牽著手在街上隨處逛著，遇到想吃的東西就買，兩人分食著解決，一路下來竟也吃了不少東西。

「還有要吃的嗎？」吸了口手搖飲料，葉修看著舔冰淇淋舔得很高興的蘇沐橙詢問。

「吃不下了。」在不知不覺間吃下比平常還要多的分量，蘇沐橙墨鏡下的眼眸眨了眨，「我們租片子回家看好不好？」

「不想逛了？」把飲料湊到女孩的嘴邊讓她吸一口，葉修隨口詢問，開始尋找租片的店家。

「嗯。下次我來的時候你記得要做好功課，再帶我晃遠一點。」知道對方對冰淇淋沒什麼好感，蘇沐橙就沒有禮尚往來地遞過去。

「行，明天就百度，到時候傳給妳讓妳自選。」

「為什麼不是今晚？」蘇沐橙眨眨眼睛，臉上帶著困惑。

葉修聳肩，「要今晚也行，不過妳八成會被我媽留下來。」

「這不好吧？」

純粹只是來找葉修的蘇沐橙略為瞪大眼，她已經在葉家附近訂了酒店，可沒打算要叼擾。

葉修抬手抹去沾到鼻頭的冰淇淋，舔掉，「醜媳婦總得要見公婆不是，況且妳早上也看到她了，擔心什麼。」

遠遠地注意到一家狀似開幕沒多久的出租店，葉修就牽著蘇沐橙往那走去。

「你的意思是我很醜囉？」瞇起眼睛刻意地針對葉修的話語，蘇沐橙卻是嘴角含笑。

「聯盟第一女神呢，哪還能說醜。」葉修拍拍比自己略矮的腦袋，「反正不管怎樣，妳今晚都會留的，還是直接把酒店取消吧。」

「就這麼肯定？」

「當然，妳都特地來幫我慶生了，又怎麼會先走。」

葉修的語氣極其自然，蘇沐橙反倒愣了兩秒，「原來你沒忘記啊？」

她看他的態度，還以為他把自己的生日忘個精光。

從剛認識時就是這樣，葉修會記得蘇沐橙和蘇沐秋的生日，卻永遠都忘記自己出生的日子。

套句他的說法，這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何必記得。

所以他的生日一直都是由蘇沐橙記著，而在慶祝了好幾年之後，他才逐漸把誕生的日子記下，只是在特別忙或者特別安逸的時候會不小心忘記。

蘇沐橙原本一直以為對方會忘記，還想了好幾個驚嚇要給他，沒想到現在卻一個也沒得用上。

葉修揉了揉她的腦袋，領著她走進店面。

自動門感應而敞開，迎面而來的冷氣讓他們有種重生的感覺。

毫不猶豫地朝愛情文藝片的方向走去，完全清楚蘇沐橙喜好的葉修沒有挑片的打算，直接把主導權放在她手裡，然後才回答她的問題：「原本是忘記了，但換衣服時看了下月曆才又想起來。」

蘇沐橙挑選的動作頓時停頓，「這樣也行？你怎麼知道要看日子啊。」

「妳都千里迢迢跑來找我了，除了生日外還能有什麼。」葉修勾唇一笑，「是誰說生日就是要一起過的。」

「……還以為你全都忘記了。」

「妳把哥當成什麼了。」葉修接過蘇沐橙手中的片子，打算直接結帳去，「只要這片就好了？」

「喔，嗯。」收拾好不能給對方驚喜的心情，蘇沐橙揚起一笑，「對了，其他人的禮物都已經寄出來，晚一點大概就會到，還要快點回去才行。」

葉修點頭，雖然他仇恨拉很穩，但沒少收過禮物，自然知道其他人會怎樣送禮。

「那妳的呢？」夾著DVD揮了揮，葉修問地隨興。

蘇沐橙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突然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出奇不意地迅速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先這樣，剩下的回家再說。」

葉修是真的被女孩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愣住，花了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臉頰上竟然很罕見地泛起微微紅潮，「還有這種的？」

看著對方的反應，蘇沐橙還是跟著紅了臉龐，「蛋糕跟禮物都準備好了，只差壽星打開呢。」

「那晚上開伙吧。」葉修開始得寸進尺，「很久沒吃到妳的手藝了，就為哥煮一頓吧。」

「別忘了你現在住家裡，晚上你家人應該會幫你慶生吧。」

直到現在還沒有打消頭的蘇沐橙皺起眉頭，有幾分不諒解。

葉修才剛回到家的第一個生日應該好好跟家人一起過，她要不是真的很想替他當面慶祝，再加上知道他家人白天會不在家，她也不會跑過來。

然而身為壽星的葉修卻只是聳聳肩，「行，大不了明天的午餐吧，我後天再送妳去搭飛機。」

「好吧。」反正她也和陳果說過自己後天才會回去，「那我明早先去買菜？」

「就說妳今晚會留我家妳還不信？」葉修無奈，「怎麼連生日都不肯陪我到底啦，沐橙。」

葉修的語氣帶著寵暱與無奈，少見的極為親暱的語氣讓蘇沐橙微微一愣。

露出稍微猶豫的神色，蘇沐橙想了想，最終還是妥協地點頭，「如果你父母不介意的話……」

「他們當然不會介意。」

自家爸媽已經催過多少次把女朋友帶回家，葉修的如意算盤打得可好，順水推舟地恰到好處。

眨眨眼睛看著葉修，蘇沐橙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任由葉修拉著自己的手結帳、出店面，他們沒有搭車的打算，而是沿著原先的道路走回去。

蘇沐橙看著走在自己身側的高大身影，想到她的人生幾乎被葉修佔據當中的一半。

從最初的一無所有，到現在的人生巔峰，葉修貫徹他的意志的同時，半親人半戀人地守護在她的身旁，為她擋去所有的苦難，支撐起她的所有。

而今天正是最重要的他的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日子。

謝謝你來到這個世界，謝謝你來到我的生命。

每當葉修生日的時候，蘇沐橙都會情不自禁地這樣想著。

「怎麼了？」注意到女孩過分炙熱的視線，葉修轉過頭懶洋洋地詢問。

蘇沐橙看著葉修，彎起微微一笑，「沒什麼。」

「葉修，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