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完結倒數啦！這是倒數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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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方士謙回去的時候，小妹妹還在睡。

隔壁床是空著的，幸運地留給他們免費的私人空間，王杰希坐在床的旁邊替小女孩拉好被子，動作溫柔的不得了，方士謙下意識跟著放輕腳步，走到王杰希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王杰希抬起頭，「麻煩你了。」

「就說了不麻煩。」

把各種收據塞到對方手上，方士謙去旁邊再拉一把椅子過來，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乾脆沒事找事地轉頭去看熟睡的女孩子，這一眼卻是讓他皺起眉頭。

那是個相當精緻的女孩子，皮膚很白、臉頰紅通通的，眼睛有點腫，估計是哭了有段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床鋪關係，看上去小不拎丁的，露在外頭的腳卻是打著石膏，還有另一手在吊點滴，莫名讓人有點心慌。

王杰希跟著他看過去，壓低聲音：「……聽說是不小心掉下來的。」

方士謙看他，「老師這麼說的？」

「對，實際上怎麼樣還必須要等我父母來讓他們去跟老師討論。」王杰希伸手像是想碰碰妹妹的臉頰，但動了動手指卻又沒有動作，「掉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頭，醫生說沒事，但因為還是嚇到了，所以讓她用了一點藥休息一下，應該還要一段時間才會醒。」

「沒事就好。」方士謙抿抿唇，伸手拍拍對方的手背，「相信醫生吧，說沒事就真的沒事。」

「……我也不是不相信，就是有點怕。」

王杰希垂下腦袋，從方士謙的角度看過去，小半張臉都是陰影，直挺挺的背脊脆弱的不得了。

方士謙張了張嘴，從沒一刻這麼認真的體認到語言的薄弱性。

他只能伸手握住他的。

「……你爸媽什麼時候會過來？」

「應該快到了。」王杰希深吸口氣，抽回自己的手，「……前輩你要喝點水嗎？」

「我喝飲料就好。」

方士謙隨便地從自己買來的東西當中抓了罐飲料，想了想又拿了包麵包出來，雖然他一向覺得商店的麵包就是沒有麵包店麵包好吃，但在沒什麼選擇的時候，這的確是個方便的好選項。

撕開包裝紙，方士謙想也不想便把袋口朝向王杰希，「吃一個。」

王杰希搖搖頭，「前輩你自己吃就好，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都快過午餐時間了。」方士謙沒理他，強行抓了兩顆小饅頭塞到他手裡，「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吃不下，醫院的供餐也很難吃，但是飯點到也不能不吃，胃會出事。」

王杰希有些無語，「我沒有那麼脆弱──」

「我學醫還是你學醫？」方士謙瞪著他，「你一個化學系的是想歧視我的專業嗎？」

王杰希還真是無話可說。

有些無奈地接下他實際上覺得有點乾的麵包，方士謙便又從袋子裡拿了瓶冷掉的牛奶給他，順手還把吸管都戳上，服務之周到王杰希乾脆不推辭，接下來也不再說謝謝，隨手又拿了顆小饅頭麵包吃。

方士謙很滿意。

「前輩你也吃吧。」王杰希把麵包放他手上，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他，「你也要養胃。」

養胃才不是這樣養，這樣胃早就爛掉了。方士謙想這樣跟他說，可實際上他就是木著臉接下那個小小的麵包，在手裡滾了兩圈才肯放進嘴裡。

王杰希推了推飲料給他。

一包麵包也沒幾個，兩個人合吃沒兩下就解決掉了，方士謙又拆了個麵包捲兩個人分著吃。

慢慢吃著終於磨蹭到王杰希的爸媽趕到，一前一後進來的夫妻檔風塵僕僕的，據說是一接到訊息就直接訂機票，方士謙對此不置可否，看著王杰希一板一眼跟人說明的模樣，他想著的反而是幾個月前他們倆在他姊朋友的寵物店的時候。

那時候的王杰希也是這樣鉅細靡遺地說明小襪子的狀況。

他一直都是個很好的人。

王父王母在王杰希的轉述下大概了解狀況，當下便是抓著方士謙一通道謝，被感謝的人還來不及謙虛什麼，王母便又二話不說地從皮包抓出三張大鈔要王杰希帶他去吃飯，看得方士謙一愣一愣的。

他還不知道王杰希也算是半個土壕啊？

不過沒差，反正他家開醫院的，家世背景應該能打成平手。

而且他還有車！只要再努力點肯定很快就會有房了！

……林杰的遺毒真的很深。

「我等等去找老師，你媽留在這裡照顧深深，杰希你就先回去吧。」王父拍拍兒子的肩膀，微笑的時候一雙眼睛有些大小差異，方士謙暗搓搓地想王杰希的眼睛大概就是遺傳到他，「你真的很棒，先回去休息吧。」

王杰希並不勉強，「我晚上再過來，順便帶揚揚一起過來。」

「揚揚就不用帶他來了，醫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王杰希卻是提出相反意見：「深深要在醫院待兩天，我怕揚揚沒看到人會擔心。」

「那就這樣吧。」王父略作思考也跟著點頭，順口就指使人起來：「那你們晚上來的時候順便帶晚餐給深深吧，弄點有營養的，雞湯什麼的讓她補一補。」

王杰希嗯了聲，「我知道。」

略作寒暄，王杰希便帶著方士謙先一步離開，後者裝乖告別前還不忘挑了兩罐大人應該會喜歡的飲料送給兩老，隱晦地刷刷好感度。

王母笑瞇瞇地朝兩人揮揮手。

相較於來時的匆忙，回去的時候要悠閒很多，方士謙很明顯能感覺到王杰希的情緒不太一樣，估計是見到妹妹沒事外加父母接手的緣故吧，原先睜得大大的眼睛都稍稍垂下來，臉部線條要放鬆許多。

方士謙拍拍他的肩膀，「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先去吃中餐。」王杰希偏頭看了他一眼，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然後前輩回去上課吧。」

「……就說了我真的都放假。」方士謙抽抽嘴角，真不知道這人為什麼這麼認真，哪個大學生沒有翹課過？「而且你別只說我，你自己的課又怎麼辦？」

王杰希面色淡然，「我今天下午都沒課。」

方士謙：「……」輸了。

王杰希停在醫院大門口，大小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整個人恢復過來就連帶無法漠視對方這種明白是在翹課的行為，就他的估計，這人至少已經逃掉一堂必修課，王杰希怎麼都沒辦法任性地要他繼續陪著自己。

這時候就很慶幸當初的自己在林杰那裡看見方士謙課表，不經意還記下來。

「翹課真的不是什麼好事。」王杰希抿抿唇，「而且我現在也沒問題的。」

「……你真的很囉唆。」方士謙耙了耙頭髮，最終還是只能屈服地一嘆氣，總覺得這人認真起來真的很難拒絕，「行了行了，我等等就回去上課。但至少上課前讓我先吃個飯吧。」

王杰希微微勾起嘴角，「所以我才說先吃飯，我媽都下達指令了。」

……嘖。方士謙撇撇嘴。笑屁笑啊。

「不過前輩你先請個假吧，我們去吃飯你等下的課肯定趕不上。」王杰希還不忘叮嚀他：「至少請假之後的課堂不會被記不到當掉，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拿我妹的住院收據給你當證明。」

方士謙猛得恍然大悟，他怎麼原本就沒想到？

「你真的是挺聰明的。」方士謙咧開嘴角，「行吧，你等等借我收據去翻拍，我寄給我老師。」

王杰希點點頭。

這廂問題突然解決，想到可能不需要為了重修被當掉的課而陪學弟妹再看半年那個老師的臉，方士謙就覺得精神各種愉快，索性讓王杰希就在醫院裡頭等著，自己牽車回來。

反正距離也沒多遠，犯不著兩個人一起折騰。

方士謙的速度很快，王杰希等沒有五分鐘人就騎車回來，他戴上帽子俐落地跳上機車後座，抓住後方扶手就聽見前頭人問：「你午餐想吃什麼？先說我隨便，你作主就好。」

王杰希眼睛一轉，告訴他：「那你照我說的走。」

方士謙不知道後面人在賣什麼關子，但不妨礙他下意識遵循王杰希的話催動油門，依然是規規矩矩地遵循道路交通規則，後座的人沒多久就收起打開導航的手機，估計是對附近的路很熟，方士謙乖巧地讓左就左讓右就右，大約十分鐘後停在社區門衛的前方。

王杰希說：「都這個時間，還在營業的應該不多，我看你也挺想小襪子的，乾脆帶你來我家。」

方士謙被這從天而降的驚喜炸得眼前一亮。

跟在王杰希的身後進到社區，王杰希習慣性地和警衛打聲招呼，方士謙下意識也跟著點頭，眉眼彎彎地跟著掏出磁卡的人走進電梯。王杰希的家在五樓，電梯一出來右手邊的那間，方士謙在進門之前看一下左邊的大門，他總覺得門口擺著的鞋子有點熟悉。

「那是我的房間。」注意到身後人沒有跟上來，王杰希跟出來看過去，邊解釋邊拆開一雙沒穿過的拖鞋交給他，「我家這裡只有三個房間，我妹出生後就不夠用，剛好隔壁夫妻那時候打算賣房子，我爸乾脆買下來重新裝修，讓我搬過去那邊。」

方士謙哦了聲，可忽然皺起眉頭，板著手指算了算，猛地瞪大眼睛，「你妹現在小三，算上去你不是國高中就一個人住了？」

王杰希給了他精準的數字：「升國二的時候。不過兩邊也只差一條走廊，不算一個人住。」

方士謙倒是不這麼認為，他分神看著王杰希鎖上鐵門的動作，想著的是這個人狀似被家裡隔離在外面的感覺，若是有弟弟陪著他就算了，這樣聽起來應該是只有他一個人住過去。

不是一個人卻勝似一個人，該有多寂寞。

方士謙不自覺地摳了摳褲子口袋，真心有股回到過去把那人搬到他家裡住的衝動。

小時候的王杰希肯定很可愛吧，軟呼呼白嫩嫩的白嫩團子，方士謙想像著王杰希小時候可能的模樣，突然就無心傷感了。

……感覺好萌。

「前輩你先坐一下，我看看冰箱有什麼材料。」去廚房幫方士謙倒了杯熱開水放在桌上，王杰希開了空調轉頭見到的還是那個人魂不守舍的模樣，攤開手掌在他面前揮了揮，「你外套脫下來就隨便放，我去弄點東西，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方士謙僵著臉點點頭，開始去剝身上一層又一層的外套衣服。

他的圍巾被王杰希摘下來好好地折放在沙發扶手上，方士謙脫下外套，一點也不像在林杰家那樣隨便，大衣被他工工整整地折疊起來一起放在上頭。

房子裡的東西收得相當乾淨整齊，當然不免有些散亂的物件，不過仍然可以看出平常有整理的習慣，方士謙總覺得空氣中帶有王杰希個人獨特的氣息。

讓人沉醉。

依循聲音動靜走入廚房，隔著門簾，方士謙看見王杰希正背對他窩在冰箱邊翻找東西。

他靠著牆壁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他：「你爸媽是做什麼的啊？」

「我爸原本是做化工產品的研究，後來改當老闆，賣的都是他以前鑽研的東西。」王杰希從冰箱裡拿了兩三個鍋子出來放在流理台上，又抓了一袋麵條出來，「我媽是大學教授，這幾年陪我爸到處跑生意，兩個人都挺忙的。」

「感覺的出來。」方士謙看著他的動作呆了兩秒，猛地驚覺到什麼：「你要做飯啊？」

「當然。」王杰希頭也不回，取下圍裙很習慣地穿上，「放心，我在家有時候也會幫我弟弟妹妹煮晚餐，味道不會差到哪裡去，至少比外面健康。」

方士謙當然不擔心這個，他只是覺得衝擊太大，整個人有點暈頭轉向。

他晃到對腳邊的觸感毫無知覺，直到那東西不甘被冷落而發出憤怒的喵喵叫，同時還彪悍地給了人一爪子，方士謙這才低下頭看他。

那是整整肥了兩圈的小襪子。

方士謙當下覺得腦袋有三秒是完全停頓的，雖然王杰希天天晚上都有給他傳照片，他也知道小襪子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但真的見到貓才知道，原來這貨被王杰希養得這麼肥了？

這也太胖了吧！

「這是怎麼養的啊？」方士謙瞠目結舌，拎著貓咪抓到自己懷裡，那重量完全不能同日而語，沉重的份量塊比得上他的書包了，「這胖了幾斤這是？你照片拍起來還沒這麼肥啊？」

王杰希皺皺鼻子，「我倒覺得還好，小襪子原本太瘦了，你看著落差才會大。」

方士謙完全不認同，不過這世道畢竟還是主人說了算，而且他的午餐還掌握在大廚手上，不要隨意忤逆他才是上上之策──最主要其實還是因為說到胖或肥，懷裡的貓都會衝他揮爪子，他想嫌棄也沒辦法。

驚愕歸驚愕，方士謙卻也是認真覺得小襪子被照顧得很好，野貓時候的雜毛梳得整齊而乾淨，一雙眼睛又圓又亮，後腳也恢復得完全看不出來曾經受傷過。

方士謙揉揉貓咪的後頸，小襪子喵了聲，長長的尾巴晃了晃。

「看來小襪子給你還真的是給對了。」方士謙勾了勾嘴角，敏銳地聞到食物的香味，「你是打算煮什麼啊？怎麼這麼香。」

王杰希洗了兩把青菜放進鍋子裡，「雜菜麵，時間不用太久。」

這人真的太賢慧了。方士謙默默地覺得胃有點痛。

懷裡的貓蹭了蹭方士謙的脖子，趁著人恍神的機會跳了下來，一溜煙就跑掉了。

方士謙沒在意，對他而言只要知道小襪子的狀況就很夠了，何況在剛認識那隻王八野貓的時候，除非他有帶吃的來孝敬，否則往往連一臉也不給他見，現在知道狀況也摸過貓，還被小主子賞了爪子吃，不可謂不滿足。

王杰希回過頭看了眼方士謙目送貓咪遠走的模樣，不知怎麼有點想笑。

「小襪子最近喜歡窩在我妹妹房間，那是我家最溫暖的地方。」王杰希告訴他：「左邊第二間，房門上有掛牌子，你可以自己進去找牠。」

「沒事，這樣就行了。」方士謙勾了勾嘴角，「話說怎麼沒看到其他隻貓？」

在聽王杰希親口說出他有兩隻貓之前，方士謙其實就在用小號窺頻時發現，王杰希的微博主頁照片幾乎都是貓咪或者風景照，等到他們兩個關係好轉、互戳大號關注之後，他才知道主頁的照片不過是冰山一角，對於另外兩隻貓的長相自然熟悉，一直很想親眼看看。

王杰希問了他要不要加蛋，得到肯定回覆後打上蛋液、淋在湯麵上關火，靜候十秒重開瓦斯攪拌均勻，才有功夫回答他：「應該是在其他房間，天氣冷，貓咪通常喜歡待在被窩。」

「你家的貓都不會進你房間嗎？」

「晚上會。」

王杰希小心地把湯麵分裝到兩個大小相同的碗中，方士謙便跟著終止話題，他走入廚房幫忙最後的結尾，王杰希側頭看了他一眼，指揮人去櫥櫃拿兩份餐具出來。

方士謙求之不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