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CWT55的新刊

＊曾經的全職ONLY（應該是第二屆）老文重寫

＊我終於寫出來啦QAQ

01

炎熱的天氣待在冷氣房裡是種享受。

不過用張佳樂的話來說，這種天除了冷氣房，其他地方本來就不該去。

因為會融化。

提著大包小包的人沒有手開門，只能艱難地用手肘去撞電動門的按鈕。當半透明的玻璃門在叮咚聲中敞開，張佳樂不只感覺到迎面而來像是救贖的冷氣，還有從頭髮內沿著他的後頸流入衣領中的汗水，瞬間激起他半身的雞皮疙瘩。

然而他已經放棄跟這些難受掙扎。他連內褲都濕透了，哪會再怕這個。

「張偉你死到哪裡去了，快來幫忙……」

叫喚的聲音虛弱的彷彿蚊子嗡鳴，但張佳樂實在無力再提高音量。他在外頭經過又重又熱的洗禮，光是能把東西提回來都想讚賞自己一聲是真英雄，實際上還是又痛又累，多動一根手指頭都是折磨。

幸好店裡就一個店員留守，聲音再小也還是等來了人。

張佳樂想也不想地一股腦將東西塞過去，根本管不了他能不能一口氣拿這麼多。長期維持同一個姿勢的兩手從肩膀到指尖都傳來刺痛，他覺得自己都快死了。

「我下次真的不這麼幹了，累死了……」張佳樂一邊甩手一邊唉：「我的手超──靠你誰啊？」

那是個從沒見過的男人，一本認真地提著張佳樂塞過去的袋子，聽到問話微微挑眉，「你猜？」

張佳樂：「？？？」

男人問：「你肩膀上那個有需要幫忙嗎？」

張佳樂：「？？？？？」

張佳樂：「等等，不是，你──」

張偉就是在這個時候衝出來的。「哥哥哥！我在這裡！那是客人！」

張佳樂一臉哈囉地看著張偉急急忙忙地從男人手中接過那些袋子，麻木地任由卸貨好的人再從自己手裡拿過僅存的購物袋，直到兩手空空才回神質問：「為什麼有客人？現在才幾點？不是，等下，你是客人還幫我拿東西做什麼？」

和張佳樂的風中凌亂相比，孫哲平態度淡定，「是你塞過來的，我只是順便幫忙。」

張佳樂瞬間啞然，「好像……是這樣……」

張偉在旁邊尷尬緩頰：「不好意思，因為還不到營業時間，我老闆不覺得會有客人。」

「而且我熱暈了……」張佳樂抹了把臉，「抱歉啊，我剛剛低著頭，不小心把你當成店員。」

「沒事。」如果會介意，孫哲平一開始就不會接東西了，「你滿頭大汗的，先去擦一下？」

「我等等去洗個澡就好，我住樓上。」張佳樂勉強笑笑，「謝謝你啊。」

孫哲平搖搖頭。

把東西扛到櫃台的張偉稍稍提高音量：「樂哥，你要洗澡就先去，這邊我來就好。」

張佳樂不置可否，只對孫哲平說：「你買單了嗎？今天的餐給你八折，點了我讓人退錢給你。」

孫哲平並不推辭：「正好要去點。謝了。」

「不會啦。」張佳樂按著手腕轉了轉，這才走向張偉，「這裡先交給你，我先上去。」

「沒事沒事。」張偉連聲說：「樂哥你慢慢洗──」

張佳樂冷不防朝他豎起中指，面露微笑，「其他的等我下來再找你啊。」

張偉：「……」

張偉只能苦著一張臉點頭。

孫哲平錯愕片刻，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等到張佳樂打理好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洗過澡的人神清氣爽，一邊將過長的紅褐色頭髮綁成小馬尾，一邊吹著冷氣往下走。樓下門口的玻璃門已經掛上營業中的牌子，時間不過才十點出頭，除了打掃的張偉之外，不過就一個孫哲平坐在雙人位上打電腦。

他的手邊放著喝了一半的咖啡，也不知道是吃完被收走還是沒有點，張佳樂並沒有看到餐盤。

他很快便收回視線，窩到櫃台後給自己弄了杯放了一堆糖的冰奶茶，勾勾手叫來自家店員。

張偉苦哈哈地放下掃具走過來。

張佳樂打開專門對著自己的電風扇，在涼風中往高腳椅上一坐，順勢翹起二郎腿，「說吧。」

張偉：「……」

他不知道為什麼，就很有小弟對女王稟告的錯覺。

懷著複雜的情緒，張偉老實解釋：「那個人是在樂哥你出去之後沒多久來的。你也知道這天氣很熱，在外頭待久了總覺得很容易中暑，剛好他又來問我們營業了沒，我就想說只有一個人應該沒有問題，所以就──」

張佳樂一手戳掉他的所以就，「所以你就讓你樂哥我出這麼大的糗？」

張偉按著被攻擊的額頭乾笑：「我這不是也沒想到嗎。」

張佳樂恨恨地壓低聲音：「下次就算有人昏倒在門口也不准放進來，聽到沒有？」

他就想說明明十點才開店，算準了肯定能在營業前回來，才會做事不過腦，怎麼想到張偉會給他這樣的神來之筆。想到剛剛的窘境就很想殺人滅口，張佳樂磨了磨牙還是不解氣，丟了兩顆冰塊在嘴裡咬得喀喀作響。

張偉覺得他家老闆應該是想咬他。

「不過哥你怎麼不搭車？」張偉其實剛剛就想問了，「外面太陽這麼大，東西這麼多欸。」

「你以為我不想嗎。」張佳樂翻了個白眼，「我就攔不到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整整二十分鐘的路程會連半輛計程車都沒看到，但確實就是這麼悲劇。

張佳樂順勢攤開手掌，露出清晰可見的痕跡，「你沒看我手多紅。」

他的皮膚一直都很容易留痕跡，雖然受傷不一定留疤，但如果被撞或被捏一下都會紅很久，何況是整整勒了二十幾分鐘，就算洗過澡仍然怵目驚心。

張偉有點擔心，「樂哥你不會破皮吧？」

「倒是沒有這麼嬌貴。」張佳樂做了幾個手掌開合，「就是痛。也不知道要痛多久。」

「擦點藥應該會好一點吧。」

張佳樂和張偉同時看向聲音的來處，那是他們唯一的客人。

張佳樂抽抽嘴角，「……你什麼時候來的？」

孫哲平舉著空了的玻璃杯，「剛剛。我想續杯。」

張佳樂：「……」

張佳樂抹了把臉，「算了。張偉你上。」

張偉接過杯子認分地工作去。

張佳樂問了對方想要的飲料，在點單螢幕上按了按，告訴他飲料續杯一律有九折優惠。

孫哲平掏出手機轉了帳卻沒有馬上離開，指著牆上的畫問：「你知道這些是誰畫的嗎？」

「我啊。」張佳樂想也不想，「你問這個幹嘛？」

孫哲平有點意外，「你畫的？」

那語氣聽著讓人莫名不爽，張佳樂沒好氣：「不行啊？」

「沒有，我就是覺得有點意外。」孫哲平根本不覺得自己有解釋比沒解釋還爛，說：「我想委託你設計東西，價格好談。」

張佳樂很想問他一聲三小，但職業素養讓他用「什麼」來回應。

孫哲平給的答案完全出乎張佳樂的意料：「一個蛋糕。」

張佳樂：「啥？」

「我想拜託你設計一個蛋糕。」孫哲平又重複了遍，說得更詳細一點：「一個給小孩的蛋糕，我想麻煩你設計圖案……你這邊有沒有蛋糕訂製的服務？有的話就順便連其他部分一起委託，價格什麼的都好商量。」

他甚至說：沒有預算。

張佳樂最喜歡這種冤大頭類型的客戶，但他真的很想問：「這跟畫是誰畫的有什麼關係嗎？」

「你的花畫得很好。」

「所以？」

孫哲平不懂能有什麼所以，「所以我才找你。」

張佳樂下意識看向自己掛在牆上的圖畫，小幅的用相框裝著，頗有欺騙外行人的藝術氣息。那幾幅確實都是出自他之手，大概都是兩、三年前的作品，當年要不是黃少天問他說怎麼不把畫拿出來裝飾，張佳樂也沒想到。

那些都是他的得意之作，不然張佳樂也不會放上來。

其中最大的一幅足足有全開尺寸，像掛畫那樣固定，他取名叫百花圖，因為張佳樂真的用水彩在上面畫了一百種花，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全部指出來。

張佳樂一臉問號地指著那張畫，「你不會是要我在蛋糕上畫這個吧？你殺了我比較快。」

孫哲平愣了愣，「不行嗎？」

「大哥你覺得行嗎？蛋糕就這麼屁點大小，真畫上去你是要做多大？」張佳樂差點喘不過氣，「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沒有要畫這麼多花，畫風也不搭啊！這張圖是用水彩畫的，你覺得世界上哪個蛋糕能有這種感覺？」

張佳樂撇嘴，「就算有我也沒看過。」

孫哲平這才恍然，看看圖畫又看看人，「行吧，畫不出來也無所謂。」

張佳樂嚴重懷疑：「認真？」

「認真，反正都是要吃掉的東西，弄那麼好看也浪費。」

「……您還是別說了。」張佳樂的拳頭超癢，「會讓人很想──」

很想很想貓下去。

張佳樂的畫沒說完，但孫哲平懂了。他閉上嘴巴。

但他不過兩秒又問：「所以可以委託嗎？」

「不行──」張佳樂咬咬牙，強行擠出一個微笑，「我是說，可以。」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從抽屜裡翻出一張價目表拍在桌上，張偉正好泡好了咖啡。張佳樂讓人先送到座位上，拿起一枝筆對著印滿蛋糕的紙張介紹起來：「我是可以接委託，但我覺得你先看一下彩繪蛋糕的風格再決定，有卡通和浪漫兩種，大概長這樣。」

張佳樂早就看爛整張宣傳單，倒著看也沒障礙，就稍微推過去讓孫哲平看著清楚。

單子上印著的照片不算很多，張佳樂無聊地想著他好像差不多要來更新一下，一邊說：「我們店裡就我會做這個，你可以放心。」

孫哲平看了看主要放在右手邊的卡通圖案，「小孩應該比較喜歡這種？」

張佳樂保守地回答他：「理論上是。」

孫哲平雙手抱胸，沉思片刻，「……行吧。」

「如果只要設計圖案，依照不同尺寸，大概是這個價。」張佳樂圈起數字的部分，「實際金額要等到設計圖出來才能確定，立案後要先付百分之三十的訂金，口味有這些。」

想想對方是個不差錢的金主，張佳樂又說：「當然你要是想加價連口味都客製一下我也可。」

孫哲平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不知道怎麼決定，張佳樂看了莫名覺得好笑。

電動門發出叮咚的聲音，張佳樂順勢看去，是新一批客人，嘻嘻哈哈的，感覺像女高中生。

張偉起身迎上去。

「八吋大概多大？」

張佳樂收回視線，帶著孫哲平去蛋糕櫃前，「這裡的是六吋跟八吋的，上六下八。」

孫哲平哦了聲，「那就八吋的吧。」

張佳樂拿了本報價本出來把尺寸要求寫上去，「要哪種風格？」

「卡通的吧。」孫哲平抓抓頭，「……畫個花上去，可愛一點的。」

「是給女孩子的啊？」

「是我外甥。」

張佳樂不由自主地停筆，微微仰頭看著孫哲平，「男孩子？」

孫哲平卻沒覺得哪裡不對，「不行？」

「沒、沒有。」張佳樂咳了兩聲，「就是覺得有點意外。喜歡可愛的花的男生不多。」

「小孩子喜歡就好。」

「也是。」張佳樂又刷刷刷地動筆，「有想要哪一種花嗎？」

孫哲平臉色沉了三分，「……不能你決定嗎？」

張佳樂哦了聲，像這種說喜歡花但又不知道要什麼花的人很多，他習慣了，「大朵還是小朵？」

「簡單點的。」

「簡單又可愛……行吧。」張佳樂聳聳肩，「口味呢？」

孫哲平的臉色又沉了五分，「……水果的吧。」

對方的神情實在有夠凝重，看起來又凶又有氣勢，張佳樂平常看到可能還會想避開，但在這個情境下只會讓他覺得好笑，「怎麼好像很難回答？」

孫哲平抓了抓頭，「我不是很確定他喜歡什麼。」

「那不是你外甥？」

「我這幾年都在國外，很久沒見了。」孫哲平說：「他還是小不點的時候見過幾次，當時就是買玩具，但下周他們要過來，想說不能沒有吃的。」

張佳樂眨眨眼睛，「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好舅舅。」

孫哲平挑眉，「其實我也看不出來。」

張佳樂忍不住笑起來，桃花眼睛彎彎的，帶著一點光，「那你什麼時候要？」

「下個禮拜天可以拿到嗎？」

「可以，我最快後天就可以給你看設計圖，下禮拜五以前都能改。」張佳樂將填寫好的報價單轉了個方向，「確認沒問題就簽名吧。現在付帳？」

孫哲平點頭，說了聲可以，刷刷刷地在張佳樂指著的地方簽下名字，順手轉帳。

他的字看起來有練過，雖然複寫紙本來就比較薄，但他在墊了紙板的情況下依舊力透紙背。

為了方便聯繫，兩人交換了微信，這人頂著一張有花的照片，名字是姓氏的英文拼音。

原來叫做孫哲平啊。張佳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