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刷刷二刷廣告
*含大量林方、一句方王
02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從身上跩下來丟到桌子上,張佳樂咬牙切齒地看著陷入昏睡的人,忍不住拽著有些泛紅的面頰拉扯,實在很想把東西往他身上砸下去。
當時孫哲平的大話猶在耳際,可他現在不過是把酒精濃度最淺的一味淺花迷人端出來止癮,誰知道他竟然三杯就倒,簡直都要被氣笑了。
「可以喝一缸你的頭啦!」
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不過癮,翻了筆和墨汁出來,張佳樂賊笑著在他的臉頰上畫了隻王八,細緻到連鱉殼上的紋路都不放過,只是比例沒有調好,有點頭大身體小四肢又過短,格外呆蠢。
一臉結束,看著成品很滿意地點頭,他翻過他的臉準備進攻另一半的臉頰,用筆點著下巴,心情很好地想著除了王八之外應該畫些什麼才會比較精彩。
畫個棋盤上去吧?還是在額頭寫王字?
「師──父……?」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張佳樂愣了愣,回頭看見來人竟是鄒遠,嚇得筆都差點飛出去,有點狼狽地接住後乾笑兩聲,頗有幾分惡作劇被抓包的味道。
小孩子愣愣地看著自家師父的模樣,一臉呆然。
乾咳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對著人招手把人叫過來,「小遠你找我有事嗎?」
小孩子張著無辜的眼睛看著睡死的人又看著桌面上放的小酒杯和毛筆,小小的臉上帶著一點不知所措,猶豫兩秒後還是決定無視掉。
「那個,林叔叔和方葛格過來了……」
軟糯的聲音帶著一點猶豫,張佳樂都還沒來的及發表自己的意見,鄒遠進來後就沒有關上的房門直接被推開,兩個穿著類似款式的簡便輕裝的人不請自入。
張佳樂的眼睛都瞪圓了,「老林、點心?你們倆怎麼會過來?」
「走進來的唄。」方銳聳聳肩,笑得亂不正經,可在注意到四周狼藉之後表情瞬間一變,「我去,飲酒作樂也不聚聚?張佳樂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張佳樂抽抽嘴角,真是哪壺不開提那壺,「誰跟你飲酒作樂,酒沒喝兩口人就倒了,樂什麼?」
說著還用力戳戳那個還在睡覺的人的臉。
張佳樂這麼一弄,睡著的人臉就顯露出來,一旁的林敬言剛好正對適合的角度,總是淡然的臉上頓時浮現訝異,「這不是老孫嗎?」
方銳一頓,沒等張佳樂反應過來就衝上前去把人的臉翻開,在看清他的模樣後頓時更加驚愕,只是注意到他臉上的王八之後又爆笑出來。
「我天,這王八是怎麼回事,怎麼長得亂七八糟的哈哈哈哈──」
「……」張佳樂想對他伸中指,「你們幾個認識啊?」
「說這不是廢話嗎?」
方銳抬起頭看人,視線沒忍住又往他臉上飄,登時又笑崩了。
張佳樂的牙都要給咬碎了。
旁邊的林敬言推推眼鏡,「職業相似自然也會有幾分交情,一來一往就這麼認識了。」
「就是,倒是你們兩個結識才比較讓人在意吧,怎麼,老孫來求緣結果你們就好上了嗎?」
方銳半開玩笑地說著,勾著張佳樂的肩膀聲音還帶著笑意。
張佳樂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是這傢伙闖進來的,再說我倆也不過一般交情,什麼叫好上了。」
「我看這個一般也不一般吧,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醉成這副模樣。」說著還是沒忍住,伸手去戳戳孫哲平臉上的王八,「他不都是抵死不喝的那種人嗎。」
張佳樂一愣,有點反應不過來。
看著他呆然的模樣,林敬言有些困惑地皺眉,「怎麼,你不知道嗎?」
「我只知道他怕喝酒喝多會手抖才不喝,但會抵死不從?」
張佳樂滿臉無法置信,如果孫哲平戒酒到這種地步,那當初那個很豪邁地跟他說一缸我也沒問題的人是誰?
方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連這事兒都知道?咱們和老孫認識這麼多年還問不出來呢。」
「這不是常識嗎?」張佳樂整個很茫然。
「是常識沒錯,我們幾個在喝酒上也一直很克制,但沒有像他那麼嚴重。」方銳雙手環胸,「可就是這個原因?我覺得不像啊,老孫哪是那麼怕事的人,會因為這個到滴酒不沾的地步?」
「他是這樣跟我說的。」張佳樂聳聳肩。
轉過頭看了眼趴在桌上熟睡的人,臉上的王八清晰到有點可笑,深沉的睡眠在他們對話這麼些時間也沒有任何改變,依然平穩。
才剛抬起頭,他對上的卻是林敬言意味深長的笑容。
「老林你幹嘛那樣笑?」
「沒事。」
林敬言推推眼鏡,標誌性的溫和笑容裡藏著很多說不上來的東西。
狐疑地瞇起眼睛卻說不上來是哪裡怪,可張佳樂也不想在搞不清楚狀況下繼續這個話題,正想轉開話頭就感覺到衣角被拉動,低下頭才看見鄒遠躑躅又無辜的眼睛。
「師父,沒事的話我可以先離開嗎?」
有瞬間尷尬地頓住,張佳樂輕咳了聲,不得不說他剛才還真的忘記鄒遠的存在。
想著晚點還是弄點小孩子喜歡的東西補償一下,他看向兩個罪魁禍首,「所以你們倆今天到底來我這兒幹嘛?」
「喔,我差點都忘了。」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還有正事,方銳稍微改變了下站姿,把半個身體倚靠在林敬言身上,「張佳樂,你這兒的百花釀還剩幾味?」
「我有點忘了,怎麼,你想買啊?」
「沒,玉帝老頭又要開宴會了,幾個仙女仙婆要求一定要帶百花釀,他被纏得不耐煩就叫我跟老林來拿,說不論價錢有酒便是。」方銳皺著臉嘖嘖哀嘆,「看看,怎麼會有這麼公器私用的人呢?虧他還是玉皇大帝!」
張佳樂斜眼看他,「我看你們巴不得他天天把你們踢出來做雙人任務過兩人世界。」
林敬言輕咳一聲,不予置評。
張佳樂嘖了聲,不是很高興地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們先跟小遠到前頭去吧,我把這裡處理完就去確定數量。」
這裡的狀況確實需要先處理好才方便離開,方銳聳聳肩,一手勾住林敬言一手扣著鄒遠的脖子就要往外走,被嚇到的小孩瞬間傳來驚呼一聲。
「渾蛋點心誰准你欺負我家小遠!」
「樂爹別吵,去看你的酒行嗎?」
要不是林敬言在旁邊,張佳樂實在很想一拳給他巴下去。
**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弄到床上,張佳樂覺得他的骨頭都要散了。
孫哲平外表就是屬於精壯類型的人,肌肉線條分明又不會過於噁心,看起來格外帥氣,不過也多虧那些加分物件,把他搬運起來就顯得格外地沉。
坐在床沿上直接往喝酒而體溫偏高的人身上躺下去,他已經無力去管對方會不會不舒服了。
懶洋洋地戳著已經有點糊掉的王八,那個有微妙比例的圖案在麥色皮膚上有種微妙的感覺、特別的不搭調,看著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想笑。
而他也真的笑了。
覺得休息夠了,他從躺得很舒服的身上爬起來,稍微伸展了下筋骨,便起身往外頭走去。
來到專門放釀酒的屋子,酒味混合著花香撲鼻而來,張佳樂按著記號計算著各種不同方子釀出來的酒各自的數量,仔細地將數據紀錄在本子上。
雖然月老廟裡面沒有多少人,可張佳樂在外頭也認識不少其他村落的人,每年到特定時間都會分送百花釀出去,或者賣給其他想要的人、例如被他坑錢坑很多年的玉皇大帝,也算是一筆額外的收入。
只是這回由於還沒到適合釀製的氣候,酒窖裡的百花釀剩不多,看著統計出來的數據,他想也知道定是應付不來玉帝需要的數量,可短時間內也沒可能讓他瞬間變出來,也只能讓他自己想辦法了。
光是想到玉皇大帝一個頭兩個大的模樣,張佳樂就覺得心情很好。
很快就離開有些陰暗的房間,沿著有些複雜的道路來到專門用來招待人的廳房,鄒遠畢竟是有多年替他招待客人的經驗,桌面上擺放著的茶水點心十分周到,就是不知道人跑去哪裡了。
「我看這裡也不需要他幫忙就放他出去玩了。」
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方銳懶洋洋地開口,腦袋枕在林敬言的胳膊上看起來格外舒服。
張佳樂點點頭,隨便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同時把自己方才紀錄的本子攤開遞到兩個人眼前。
拈著鮮花餅咬一口,他撐著下巴看著兩個對數據露出有點微妙表情的人,「現在還不到釀製的時候,數量自然不會很多。」
「那怎麼辦?你這點量交不了差啊。」
「百花釀最快至少要半年才釀的出最淺的淺花迷人,你有時間等我等下就去釀啊。」
張佳樂說得很輕鬆。
林敬言皺了皺眉,又把視線轉到數據上深思,反倒是剛才還在抱怨的方銳決定不要去管了。
「反正玉帝老頭也沒說數量太少會怎麼辦,就給他這樣吧,又不是我們私吞了。」
「說的也是。」
仔細想想也覺得很有道理,林敬言推推眼鏡,也就不再深究這個話題。
做為一個有也好沒有也罷的人,張佳樂只是就著能提供的部分給予幫助:「你可以去問王杰希,說不定他的藥草釀還有一些,味道還不錯,仙姑們應該能接受。」
「說到王杰希我只會想到他的孟婆湯,你不說我都忘了他也會釀酒。晚點再去找他。」方銳嘖嘖兩聲,撐著下巴看著張佳樂,表情帶著一點玩味,「欸,張樂樂,你和老孫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沒料到話題會突然轉到這個地方,張佳樂有瞬間錯愕,一口茶含在嘴裡都不知道要喝。
「那有什麼關係,不就是朋友嗎?」
「我覺得事情才不會那麼單純,單看孫哲平願意陪你喝酒這點來看就已經很令人吃驚了好嗎?」方銳振振有詞地說著,只差沒有拿出紙面證據來增添說服力,「我和他認識到現在可從來沒有看過他喝酒。」
「搞不好他只是突然想喝啊。」
張佳樂抓抓臉,莫名覺得小窘迫,語氣有些底氣不足。
「哪有可能那麼准的啊,上週的宴會上,彌勒佛不也請他喝,他還不是照樣以茶代酒。」方銳嘖嘖兩聲,很無聊地抓著林敬言的手搖了搖他的食指,「依我看,事情肯定不單純。」
「不要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心懷鬼胎好嗎。」
看著犯罪組合之一的猥瑣流大師,張佳樂哼哼兩聲表示不屑。
方銳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這叫心思縝密、有先見之明好嗎?不要等到人家跟你告白的時候才在驚慌失措,怪我沒告訴你。」
「誰、誰跟你說這個的啊!」張佳樂的表情頓時有幾分扭曲。
「不然呢?依我看,孫哲平肯定是想追你,聽樓少他們幾個的說法,這幾個月老孫總會想盡辦法把下午的時間空下來。」說著還意味深長地看著人一眼,他才轉頭看向從頭到尾都默默不說話的第三人,「老林我說的沒錯吧?」
林敬言微笑著點頭。
張佳樂已經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了,「我、」
「我什麼我,張樂樂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的?」方銳一口打斷他的話,「是男人就直接到他面前去問他對你是什麼意思啊,在這邊想做什麼用!」
「……為什麼你說的一副事情好像已成定局的樣子,這些不過是你的猜測啊?」
「差不多沒關係啦。」方銳一臉事不關己地聳肩,捧著茶一飲而下,「不然你去翻翻那什麼鴛鴦譜,看看天皇老子是怎麼給你們定的嘛,再不行不會自己去看紅線?」
「你又不是不知道月老幾乎看不見神怪的姻緣線,更遑論是自己的,看什麼看。」張佳樂翻了個白眼,「況且鴛鴦譜記的是地界的人類,神明和妖怪都沒有列在上面。」
就算真的相惜相愛,能不能走到最後,誰也說不準。
方銳愣了兩秒,「張樂樂你這個月老怎麼這麼沒用?」
「這樣的工作量就已經夠多了好嗎!」時不時就得加班的人幾乎要翻桌了。
「你真不耐操欸你。」
看著嘖嘖嘖得很愉快的人,張佳樂又一次想揍他。
「去去去,你們不是還要去找王杰希嗎?還在這裡耗什麼耗,快滾吧。」
決定還是直接送客對精神比較好,張佳樂揮揮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銳瞪大眼睛滿臉震驚,「你就這樣趕我們走?還是不是朋友了?」
張佳樂滿臉鄙夷,「你不要忘記方士謙那傢伙到晚上是絕對不會放讓王杰希出來跟你們見面,就算老林已經有你也一樣,再拖下去你要幾點才能把酒湊齊?」
直到現在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方銳忍不住爆了聲粗口,「快快快,老林咱們快走,早點把事情做完早點脫身。」
林敬言從善如流地點頭,跟著一起站起來,「那我們就先走了。」
「慢走不送。」張佳樂拿著小茶壺又替自己添了杯茶水,「百花釀你再叫玉帝派人來拿嘿,價格不變自己算好,要是佔便宜我就通通送人讓他喝西北風。」
乖乖地站在原地讓林敬言整理衣服的方銳轉過來看人,「知道了。」
「……你們倆現在馬上離開我家。」
他覺得眼睛好痛。
**
拖著腳步回到房間,張佳樂一眼就看見還躺在自己床上睡覺的人。
一屁股坐在拉到床邊的椅子上,他撐著下巴看著人,像是發呆又像是在思考,表情呆呆,細長的手指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他的手。
但當他抬起頭再看人的臉的時候,卻發現他的睡眠極度不安穩。
和原先平靜和善的表情不同,大概是夢到什麼不好的東西,孫哲平的眉頭皺得死緊,硬是把額頭皺出不小的摺痕。
張佳樂不自覺地也跟著蹙眉,在戳手的手指挪向他眉間的皺摺,輕輕地撫開。
「睡覺就好好睡,沒事想東想西做什麼?」
喃喃自語地這樣說著,他的力道努力控制在不會吵醒人又可以把皺褶撫平之間,也不知道是噩夢過去還是自己的做法真的有效,他的眉頭逐漸鬆開來,漸漸回復成原本安穩的神情。
微熱的溫度透過皮膚的接觸傳遞過來。
這可能還是他第一次那麼仔細看這個莫名其妙就進到他生命裡的人的臉。
孫哲平平常不怎麼笑,話也不是特別多,不說話的時候表情看起來特兇,好像隨時都在生氣。
可是只要他一開口或者露出笑,臉上的神情就不會那麼讓人畏懼。
「所以你到底喝不喝酒啊?」
林敬言他們的話佔在他心中很大的位置,莫名地感到非常在意,卻又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麼。
或者該說,他知道他在介意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介意。
方銳說,他和他認識到現在可從來沒有看過他喝酒。
那為什麼在面對自己邀約的時候,他什麼猶豫都沒有的直接說好?
是代表孫哲平是在乎自己的嗎?
得知這樣的想法沒有一個朋友會不感到開心,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可不代表張佳樂就不會重視、不會在乎他的想法。
甚至可以說,他其實遠比他所想的還要在乎他。
幾乎超過一個朋友會有的程度。
就算有許多交情都很好的朋友,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為他們改變自己的步調。
雖然月老這個職位看起來似乎是有點太過女性化,可他一直都很喜歡並且重視自己的工作,卻在和孫哲平相熟的時候不只一次為了他連夜趕工,就為了在不拖延的情況下還能順利與他出遊。
方銳說,孫哲平肯定是想追他。
他不知道這個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甚至無法搞清楚方銳究竟是說真的還是在尋自己開心,腦中紛紛擾擾,無法仔細去思考。
真的又怎樣?假的又怎樣?
張佳樂無法回答這樣的問題,有關於他的記憶像是走馬燈一樣從腦海中閃現,所有他的好他的壞通通沒有遺漏,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些回憶是那麼鮮明那麼美好。
人類的姻緣由天決定,經由他的手串連在一起,只要沒有多大的波折,幾乎都能夠在一起。
可是神祇與妖怪沒有紅線,沒有天命,所有的姻緣都是憑藉自己的意志。
能不能走到最後,誰也說不準。
更何況,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並不是愉快的。
就算他們之後的相處很舒服很舒適,不過短短的時間就有種交心一輩子的默契,那是和誰都沒有產生過的感覺,獨獨只有孫哲平一人能夠讓他感受到,但這也是相遇之後的之後。
他根本沒道理來找自己。這樣的緣分沒有道理會兜在一起。
甜甜的酒香帶著微醺的味道。
按在眉間的手指畫過臉龐,勾勒出剛硬的線條弧度,張佳樂閉上眼睛,印上心頭的臉龐毫無困難地浮現在眼前,沒有任何的模糊地帶。
似乎再無遺忘的可能。
手掌無預警傳來的溫度讓他有些嚇到,猛地睜開眼睛,孫哲平仍然是相同的睡臉,可不知何時探上來的手卻握住他的手掌,溫熱的大手把他的手完全包覆起來,緊緊的。
就像那日在市集時感受到的溫度。
讓人無法抽離,終至不願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