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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主人家烹煮的兔子湯出乎意料的鮮美。
負責掌廚的是沒有受傷的那個人,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烹調,就算張佳樂喝出熟悉的藥膳味,他也忍不住連喝兩碗,填飽肚子還暖了身體。孫哲平同樣吃得胃口大開,確定兩個主人跟張佳樂已經滿足,他乾脆將鍋內剩餘部分裝起來,吃得乾乾淨淨。
掌廚的人顯然滿意他們的捧場,還主動準備熱茶點心招待。
「話說回來,你們兩個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他將剛燙好的茶水推出去,說:「這裡窮鄉僻壤的要什麼沒什麼,應該不是迷路迷過來的吧。」
張佳樂捧著茶杯暖手,聞言輕輕搖頭,「不是,我們是來找人的。」
那人挑眉,「找人?」
「是的。不知兩位是否知曉名為方士謙的大夫,或是叫做王杰希的人?」張佳樂很老實:「聽聞那位大夫可以治好我的身體,我們才會為了找他特別上山。」
哦。那人雙手抱胸,卻是問:「你覺得他的眼睛怎麼樣?」
張佳樂:「?」
他跟著對方微微抬起的下巴看去,視線落在另一人的大小眼上。那位先前因為失足跌下山的男人換過衣服又包紮好,原先的狼狽蕩然無存,似乎多了幾分文人風骨,不對稱的眼睛帶來的怪異感覺也就更加突兀。張佳樂正想坦言,莫名的直覺卻督促他修飾話語:「是有點不尋常,不過看久了倒也還好……」
「不尋常……還行吧。」提問的男子點頭,說:「你好,我是方士謙。」
「你好。」張佳樂下意識回答,然後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孫哲平也跟著錯愕,總是面無表情的臉孔上多了五分震驚。
另一邊的王杰希搖頭,不過隱約可見嘴角上揚。他不方便站起來,就坐在木頭椅子上朝他們做了個揖,挺直的背脊有著幾分傲骨,張佳樂在一片混亂的同時竟仍能聯想到方才看到的紅梅。他開口:「有所隱瞞甚至抱歉。兩位可稱呼我為王杰希。」
「張佳樂跟孫哲平是吧。」方士謙聳聳肩,「其實大概猜得到啦,誰會沒事跑來這裡。」
張佳樂幾乎震驚得變形。他差點又要咳起來,方士謙似乎早有預料地一個起身,從衣袖掏出三根銀針往三個穴位插下去,頓時止住了他在情緒激動時總是來勢洶洶的咳嗽。
他順勢執起張佳樂的手把了把脈。
「毒入七分,還成。」他的態度輕鬆到有些隨便,說話也很直接:「吐血沒?」
「吐、呃,被我吞回去沒吐出來。」
張佳樂才回答完就接到孫哲平瞪過來的視線,嚇得他反射性縮起脖子。
方士謙沒管兩人之間的糾葛,自顧自地換了手把脈,又去探他的眼耳口鼻舌。他提出的問題精準地打上張佳樂的各種症狀,直接少掉一半讓人結結巴巴的時間,而後又摸了摸他的胸口和胃部,最後下了結論:「能解。」
孫哲平下意識握拳,「真的?」
「當然。」方士謙略帶傲氣地笑,又說:「幸好你們來得還早,若是耽擱到吐出第一口血,就算成功解了毒也不能享有常人之壽。如今雖是要吃點苦頭,解毒後不過留下幾許病根,調理好也能活得長久。」
張佳樂愣愣。
一個接著一個的好消息打得他頭昏腦脹,順利地宛如身在夢中,讓他忍不住往自己的手臂捏了又轉。他的皮膚又白又嫩,毫不留情的這一下頓時紅了一大塊,孫哲平拉都拉不開,只來得及皺眉質問:「你做什麼?」
「會痛……」張佳樂眨眨眼,桃花眼睛瞬間通紅,「不是做夢欸,大孫。」
軟軟的聲音帶著幾分無措,孫哲平罕見地有些鼻酸。他把張佳樂的臉按在自己的腹部,拍著他的肩膀安撫,扭頭卻是問:「你剛剛說吃點苦頭是什麼意思?」
方士謙還以為自己說的話沒人聽見,下意識挑眉,反問:「你們可知道七繡香又名雪梅?」
孫哲平點點頭。他記得徐景熙說過。
「中了七繡香的人會變得極為懼寒體弱,有的還會散發梅香,故有此一稱呼。」方士謙牽起王杰希的手握在手裡把玩,頓了頓才說:「但我認為是因它的治療手法。」
張佳樂靠著孫哲平抬頭,頂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看他,「怎麼治療?」
「簡而言之,放血。」方士謙用一種幾乎冷淡的聲音告訴他:「徐景熙應該有說過此毒不好解,不是有可能導致治療者暴斃,就是失血過多死亡。因為整個療程至少需要花上六個月,每隔三天行一次針,次次逼出身體的毒血直到解毒為止。」
他冷笑,「雪梅雪梅,雪地裡的紅梅。像不像一個冰冷的軀體吐出來的鮮血?」
孫哲平的瞳孔一縮,張佳樂也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襬。
方士謙看多了病人這樣的反應,或者說打從收到藍溪閣寄來的信他就有所認知,自然不會特別放在心上。總有些毒讓他嗤之以鼻,七繡香便是其一,打著精緻動聽的名字將中毒之人折磨得體無完膚,無論身在毒中還是脫離毒物都是折騰,光是存在就是原罪。
王杰希拍了拍他的手背。
「所以張佳樂就是要這樣治療?」孫哲平問:「痛六個月?」
「以上。」方士謙說:「六個月是保守,實際可能要花上一年甚至更長。」
可是痛上一年就能換來一生長相廝守,還不夠划算嗎?
張佳樂怕痛怕累,可他覺得划算極了。
「其實解毒之前還需要調養到適當狀態才能開始,不過我看你好像能在這方面爭取些時間。」方士謙偏頭,「你平時是有在喝什麼嗎?不是徐景熙開的藥,是一些日常補品。」
張佳樂眨眨眼睛,和孫哲平對視一眼才說:「應該是大孫找來的民間止咳藥方?那裡面加了很多的東西,喝起來甜甜的。」
孫哲平同時掏出隨身攜帶的方子遞過去。張佳樂喝的熱糖水止咳效果還算不錯,所以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麻煩那裡的客棧老闆幫忙煮,或者讓桃紅去找材料借廚房一用,讓他需要時幾乎都能喝到。
方士謙說:「那你們真的是挺幸運的。」
那裡面摻有幾味可作為調理的藥材,雖然和需要的有些不同,左右也有六成效果。
「明年初春大概就能開始正式解毒,保守估計──」方士謙想了想,說:「三年內可以給你一個七成健康的身體。可能還會有點虛弱,但至少能活下來。」
活了十五個年頭,這還是張佳樂第一次聽到有大夫斷言他能活下去。
他用藥吊了這麼多年的性命,讓他痛苦的一度想要放棄。
那些終於近乎奇蹟地得到回報。
他恍惚地摸了摸胸口,感受跳動的心跳,然後被孫哲平牽著十指交扣。張佳樂愣愣地看過去,對上孫哲平的眼睛,在他的眼裡看到鮮活的自己。
「再等等我。」張佳樂說:「我很快就能健康起來,跟你一起騎馬,讓你陪我去很多地方。」
孫哲平應了聲,抹掉從他眼睛裡掉下的一滴眼淚。
方士謙取了筆墨寫了十幾種藥材,對折之後交到孫哲平手上。「等張佳樂安頓好後,你下山去找來這些藥材,每五天讓人送同樣的分量上來一次,或者你下去接應也行。大約一個月會針對張佳樂的狀況換一次藥方,所以讓人月初的時候注意一下。有些我這裡有的就會用我的,但你們要付錢。」
孫哲平點點頭。
方士謙又說:「我是不曉得其他傢伙說了多少,但總之必須嚴格保守我跟杰希的行蹤。一旦這個地方被其他人知道,無論療程進行到哪,我都會以杰希的安全為第一優先考量,甚至可能把病人丟下。可以做到?」
這話說得簡潔冷酷,可在一切都明朗的情況下,孫哲平卻覺得還算理所當然。
「看在你們還是幫了杰希的份上。」他最後說:「診金可以給你砍掉兩成。」
「只要你能治好張佳樂,多少銀子多少藥材我都會弄來。」孫哲平淡淡:「我只要他好起來。」
方士謙聳聳肩,「成交。」
王杰希微微勾起嘴角。以他的立場不便多言,只能對著張佳樂點點頭,「治療過程不會輕鬆,還請你千萬做好準備。」
可張佳樂已然將目光落在窗外,天空不知何時落下的雪,對他的話語渾然不覺。零星的細雪自天空無聲的墜落,對另外三人是習以為常的畫面,張佳樂卻是生平初見。方士謙基於身體考量攔著人不讓出去,孫哲平便走到外頭捧了一把雪,可他的體溫偏高,細小的白色結晶不過一個眨眼便融化成水,什麼都帶不回來。
張佳樂已然滿足。
他招手讓孫哲平回到屋內,在溫暖的地方用布擦乾他沾到的水珠,衝著人咧開嘴角。
「等明年。」他說,眼睛有著光。「明年的這時候,我就可以來跟你打雪仗啦。」
那或許是他旅途後期飽受病痛折磨時少有的亮光,恢復了他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神采奕奕,明亮招人。
他分明該是跳脫的性子,在陽光下奔跑,在白雪裡打滾。
這些都會是伸手可及的未來。
「不管你要做什麼。」孫哲平再次牽起他的手,輕聲說:「我都會陪你。」
就如同一直以來的這樣。
即便死亡也無法將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