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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林方

 

13

簡單來說,逢山雙鬼不會輕易實現旅人的願望。

但要是在逢鬼之時前與他人交換手裡的繡球花,就會得到雙鬼的祝福,進而與戀人相守白頭、一生一世。

「你們剛剛看到的拋繡球就是這個道理。」身為在不同城鎮都各生活一段時間的人,方銳聽過不少版本的招親儀式,不過和他們這裡的都不甚相同。「在我們這裡,接到繡球的人並非就一定會成為拋出繡球的人的妻子或丈夫,而是有機會共處到逢鬼之刻。若是接繡球的人在子時前遞交自己的繡球花,兩人才算成立親事;但他要是沒有給出自己的花,或是拋繡球的人選擇收回自己的花,他們的關係就算告吹。」

方銳眨眨眼睛,說:「我跟老林就是這樣。」

「老林……?」張佳樂愣愣地眨眨眼睛,猛地頓悟:「你成親了?」

「今年成的。」方銳咧嘴笑,大方地分享他的喜事:「我們在前年的山鬼節認識,他丟我接。雖然是機緣巧合,到底也是一樁好事。」

張佳樂哇了聲,臉上寫滿驚喜,「恭喜恭喜!我、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這有什麼,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方銳說:「都是緣分。」

「真的是緣分。」張佳樂張了張口,忽地給了孫哲平一個拐子,「我、我想吃糖葫蘆。」

孫哲平不自覺皺眉,「糖葫蘆?」

張佳樂梗著脖子點點頭,用一種「我知道這個藉口很爛但你還是要聽我的」的態度說:「對。」

方銳忍不住嘀咕:「這會出去才有鬼了……」

孫哲平做了個深呼吸,「……我給你一盞茶的時間。」

方銳:「……」

方銳:「???」

孫哲平說做就做,當即就是起身,離開之前還不忘交代讓他好好待在店裡等他。那背影瀟灑到留在原地的兩個人愣怔,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錯愕。

方銳質疑:「他真的出去了?」

張佳樂也不敢相信:「好像?」

他原本還準備了一拖車的說詞,誰知道孫哲平說走就走。

「張樂樂──不對,張佳樂。」方銳抓抓頭,「你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張佳樂又是一愣。

方銳本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加上兩人在兒少時期的情誼用一頓飯喚回許多,他說起話來很是直接:「我原先以為孫哲平是那種不好講話的脾氣,一言不和還容易跟人動手,怎麼看他和你相處起來……嗯,反正我是不會形容啦,總之就是你們兩個到底在沒在一起?」

他說:「還沒在一起也趕快吧,有點歹戲拖棚。」

「你、你這是什麼話啊!」如果不是張佳樂被張新杰管著鮮少說髒字,這會兒估計爆粗口了:「什麼歹戲拖棚,這也太難聽了吧!」

方銳發現自己用詞不當,以茶代酒道了歉,又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們倆看起來太應該在一起,但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拖著,我就有些著急。」

張佳樂的手指被燙得通紅,估計隱藏在髮絲之間的耳根也已經紅透,「什麼啊……」

方銳嘖了聲,突然不想繼續這個黏糊糊的話題。「算了。你特地把人支開是要問什麼啊?」

「……我就想問。」張佳樂縮在杯子後含糊問:「外地人交換繡球花……有用嗎?」

「有有有,當然有用。」方銳眼睛頓時一亮,拍胸脯保證:「我也是剛來沒幾個月跑去繡球台湊熱鬧就有了這一段,當然有用。」

張佳樂還有些狐疑,方銳倒豆子似地一股腦告訴他:「這會兒繡球台估計排到申時都沒完沒了,我建議你們直接街上買比較快,最好買布製的,交換之後還能作為定情物。我可以介紹熟人給你參考,保證樣式精美便宜精緻!」

張佳樂被這資訊打得一愣一愣的,晃著腦袋忍不住問他:「你這是兼職當紅娘啊?」

「紅娘個屁,我這不是關心兒時玩伴的終身大事嗎!」方銳只差沒有拍桌,聲音都揚高不少:「像這樣喜歡你的人百年難得一見,不牢牢抓緊難道要讓他跑了嗎?那也太蠢了吧。」

張佳樂不敢說他原本就是這麼蠢,只問:「那要是交換花卻被拒絕,會不會倒楣一輩子啊?」

方銳挑眉,「你擔心這個做什麼?你要是被拒絕我頭剁下來給你。」

張佳樂打哈哈,倒是追問著想得到答案。

「當然不會,不然怎麼還會有人有膽子送給素昧平生的人?我都說不適合會被退還了。」方銳想了想,「但我倒是聽說,若是戀人在逢鬼之時見到並蒂雙生的繡球花,卻沒有順利結親,雙方就會孤獨終老,就算有其他姻緣也會一直告吹。」

張佳樂目瞪口呆。

方銳說著自己又笑起來,「不過這事兒也沒個準,畢竟我來這裡兩三年了,至今沒聽人說見到什麼並蒂花。並蒂蓮都是傳聞中的東西了,怎麼還會有並蒂繡球你說是嗎?」

「並蒂蓮是真的有。」張佳樂摸摸鼻子,「孫哲平帶我去見過……」

「……真假?」

「嗯。」張佳樂含糊道:「就在今年盛夏的時候……」

然後他因為這難得一見的花太過興奮,不小心跌進池子裡生了一場大病,連累孫哲平被孫老將軍打了一頓,還關了一場其實關不住他的禁閉。

那彷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張佳樂有些恍惚。

方銳一陣牙酸,「我出九兩銀子祝你倆長長久久,拜託你們快些成親吧?」

張佳樂又想打他。

孫哲平正是這時候回來的。他的手上帶著兩串糖葫蘆,分別是截然不同的口味,個別讓張佳樂吃了兩顆,剩下的都進到孫哲平的肚子裡。

他向來不喜甜,吃得面部扭曲還非得要吃,張佳樂看著眼熱極了,眼淚都要從嘴角滴下來。

「我不吃掉你肯定說浪費。」孫哲平怎麼不知道張佳樂在想什麼,「你額度用完了,別想。」

「那你就別買兩支啊。」張佳樂鼓著腮幫表示不滿,「一支才四顆,至少我可以自己吃掉。」

孫哲平卻說:「你大概兩種口味都想吃。」

如果一口氣投資所有餘額在單一口味上,發現還有其他味道還沒嘗試的傢伙肯定又會低落。

張佳樂皺皺鼻子,「……你怎麼把我當孩子似地。」

在旁邊覺得自己怎樣都不對的方銳很是心累:「等你垂下咧到耳邊的嘴角再說。」

張佳樂不打自招地遮住嘴巴。

孫哲平聳聳肩。

他們在店裡又坐了一會兒,這才結帳離開。方銳原本想略盡地主之誼帶兩人去附近逛逛,無奈被家裡人找回去處理事情,可正好讓孫哲平拖著張佳樂回去喝藥。桃紅在客棧裡溫了老久的湯藥,見到兩人便迫不及待地端上去,張佳樂乖巧地捧著湯碗仰頭,就剩一口藥渣拿給孫哲平檢查。

孫哲平順勢塞了一塊去了核的梅子乾在他嘴裡。

喝完了藥便是雷打不動的午睡時間,無論張佳樂想與不想都得如此。孫哲平帶著人消食了一陣子,沒那麼撐了便領著他上了床榻,床簾一拉暖得嚇人,只穿一件單衣都暖如盛夏。

張佳樂待在張府都沒有這樣的待遇,被人寵著暈呼呼的,趴在孫哲平身上感受大火盆一樣的溫度,眼皮重得打了個哈欠。

「睡一下吧。」孫哲平撥了撥他的頭髮,「眼睛閉上。」

「……晚上我想去看方銳說的水燈活動。」張佳樂含糊道;「……有花。」

孫哲平想往他腦門彈一下,又怕打掉人凝聚起來的睡意,最後改為輕輕一戳,「知道了。」

張佳樂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抱著孫哲平的手臂睡下去。

孫哲平盯著他顯得過分蒼白的面孔,抓著張佳樂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

他們在客棧裡用了晚膳,整理了下便又出了門。街上人潮絡繹不絕,從衣著打扮與談吐態度來看,特別前來參加的外地人不少,就算各個裹著厚衣服也難掩喜悅。當地孩童紛紛放起了小煙花和小爆竹,一盞盞燈籠連出紅色的道路,指引他們往河邊的水燈活動走。

不同於白日的攤販,夜晚的攤商更多在販售方便拿在手上邊走邊用的吃食,以及各式各樣的水燈與繡球花。兩兩成雙的戀人們多數在身上掛著不同類型的繡球綴飾,像他們這樣並肩走著卻兩手空空的人反而是少數。

張佳樂不提,孫哲平就不說,好似敵不動我不動。

可張佳樂仍是忍不住在孫哲平替他排隊買東西的時候悄悄買了一小朵的繡球花。

「……明明給不起的。」

張佳樂頭一次覺得花朵會是這樣的燙手。

多數人聚集在源頭,孫哲平反倒領著張佳樂待在河川中游,圖得就是清閒還看得清。他們找了個乾淨又擋風的地方坐下來,已經施放有段時間的水燈正好順著河川從逢山上飄下,紙紮的燈籠承載一盞小小的燭火,在夜裡散發淺淺的光。

那就像星光鋪成的河道,通往未知而充滿希望的地方。

「我們剛剛應該買一個來放的。」張佳樂忽地嘆口氣,「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孫哲平瞥了張佳樂一眼,變戲法似地掏出一疊紙,「買了。」

張佳樂愣了愣,「……這是水燈?」

「要自己組裝的。」

孫哲平一邊說,一邊拿出其他一併購買的東西。事實上在聽老闆說水燈要親手加工的時候,他差點因為嫌麻煩放回去,不過想想張佳樂可能露出的可憐巴巴模樣,他還是連黏膠與筆墨一起買下。

孫哲平把那疊印著花樣的紙塞到張佳樂手裡,「我還以為你不想玩。」

好險他足夠了解他。

張佳樂眨眨眼睛。

紙張表面塗了特別的塗料,就算碰到水也不會輕易坍塌,至少能夠從逢山頭流到河川尾,摸起來也不黏膩。和春城那種買來就是完成模樣的花燈不同,水燈是先畫花樣再組裝,不過組合方法並不困難,饒是張佳樂沒有經驗,他仍在稍稍摸索後抓到訣竅──孫哲平是不用指望的──成功利用特殊黏膠將紙張貼合成繡球花的模樣。

那是一朵紅色的繡球,絕大多數的燈都是這般模樣,還有小船以及其他的花。張佳樂看了不少相似款式的水燈飄過,卻覺得這個特別好看。

 

孫哲平說:「不知道你喜歡哪個,就拿花的。」

「我是挺喜歡的。」他垂下眼睛,「差點都捨不得放了。」

「這麼喜歡就先放一個,回頭再去買一個不就得了。」孫哲平挑眉,順手揉揉他的腦袋,「省得你回頭又再哀叫說沒有放到多可惜。」

張佳樂切了聲,拍開那隻作亂的手,「算了吧,就這個就好。」

孫哲平聳聳肩。「你要寫點東西上去,還是直接放?」

「可以寫東西嗎?」

「老闆說可以寫願望上去,不過雙鬼不一定理你。」孫哲平坦言,「就是一個紀念吧。大概。」

那估計是天底下所有人施放燈火時都會有的行為,祈求天上神明與神靈能夠傾聽自己的願望,實現那些虛無飄渺的幻想。

有些唾手可得,有些難如登天。

「聽說有人會把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寫上去,如果被人撿走才有機會找到自己,大概等同於交換繡球吧,不過就是盲猜。」孫哲平知道張佳樂喜歡聽這些,就算嫌無聊仍是轉述,「不過你是不用想了,考慮要不要寫願望就好。」

張佳樂往他肩膀摜了一拳,尷尬地耳根通紅,「誰要寫這個了?」

「那就是不寫了?」

「別,至少還是許個願吧。」張佳樂嘟嚷:「就算雙鬼不幫忙,搞不好其他神明也會幫。」

孫哲平莫名被這番沒有根據的說詞給說服,在張佳樂提筆之後跟著在上頭寫了字。

簡單裝飾好繡球水燈,孫哲平和張佳樂一同走到水邊。饒是有著燭光的照耀,溪水仍舊一片漆黑,若不是張佳樂堅持一起放,孫哲平還不想讓他來。水氣帶來陣陣涼意,張佳樂不由自主地連打三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才和孫哲平一同蹲下來。

他們同時把寫了字的繡球水燈放入水中,藉著月色看著它晃動了下,堪堪翻倒前又晃了回來,接著才順利上了軌道,加入其他水燈的行列飄向遠方。

他們雙手合十。

「大孫。」張佳樂垂著眼睛問:「你許了什麼願望?」

「讓你早日康復。」

「……你沒把願望給你自己啊?」

孫哲平轉頭看著他,「那就是給我自己了。」

張佳樂閉了閉眼睛,「……那你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望嗎?」

「不是病好?」

「不是。」

孫哲平便沒有說話,給足了張佳樂天人交戰的時間。他有時總覺得這人難懂得很,總是糾結一些過於單純的事情,有時卻又認為這人簡單到不行,不用思考就能理解他在想什麼。

張佳樂咬了咬唇,「我──」

孫哲平無預警地彎下腰,從地上拿起什麼。他就貼著張佳樂的腳邊,驚得人下意識後退一步,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頓時潰散,一時間有點羞惱:「你幹什麼──」

然後他瞪大眼睛。

那是一株並蒂繡球,同一枝花莖奇蹟似地開出兩朵小巧的花,即便黑夜裡看不清顏色,也能見到兩朵花苞背對背的輪廓。

「它就在旁邊,你差點踩下去。」孫哲平頓了頓,又說:「不想說就別說了。」

「我──」

「我是不曉得你最近怎麼了,但別老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孫哲平把玩脆弱的珍稀花朵,漫不經心地說:「你只要想著怎麼讓自己活下去,其他都交給我,不需要賭。」

他說:用不著賭那些微乎其微的運氣,只要想著怎麼用盡全力活下去。

張佳樂怔怔:「用盡全力嗎?」

「對。」孫哲平用盡自己的文學造詣:「像花那樣,用盡生命開到最好。」

孫哲平一邊說,一邊輕輕地把花朵勾在張佳樂的髮間。那分明是更適合女性的裝扮,放在張佳樂身上卻不違和,即便在朦朧夜色中只依稀看到輪廓,孫哲平依舊覺得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彷若星光。

張佳樂抽抽鼻子,「欸,你知道如果見到並蒂繡球的人,如果沒有順利結親,兩個人都會單身一輩子嗎?」

「哦。」孫哲平還真不知道,可他仍舊語氣平平,格外冷靜:「所以呢?」

張佳樂沒說話,從內袋裡拿出他先前偷偷買下的繡球花。那是他的鬼使神差,可也是在他所有冠冕堂皇背後的真實──他希望可以交付自己的繡球花,而他知道他不會被拒絕。

張佳樂期望看遍世上所有的花,但在聽到方銳那番話,他卻一度害怕和孫哲平一起看到並蒂繡球,害他孤獨終老。他想若是如此那他情願一生不見,然而實際發生時,張佳樂發現自己竟是沒有半點恐懼。

或許是因為他要他用盡全力吧。

「如果我不要。」張佳樂摸摸耳邊的鮮花,「你不會怕嗎?」

「怕什麼。」孫哲平嗤了聲,「孤獨終老很可怕?」

很可怕嗎?

就算不是這樣虛無縹緲的事情,孫哲平也不會害怕吧。張佳樂兀自笑起來,桃花眼睛在月色中彎彎的,身邊河川飄來更多的花燈,驅散無邊無際的黑暗。

張佳樂才知道自己隨手買的花是同樣的紅色,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然後他將自己的花交到孫哲平手裡。

「我許了個願望。」張佳樂衝著微微愣愕的孫哲平笑起來,「我希望在我剩下的日子裡,在你放棄我之前,我們都能在一起。」

比起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未來,也許沒辦法把握當下才是最最可怕的吧。

他花了很多時間思考葉修和孫哲平跟他說的話,可想得再多,都敵不過眼前人的隨口一言、隨意的一個反應。

畢竟他是那麼喜歡他,喜歡了那麼漫長的歲月。

既然他已經追隨本心離家出走,那再任性一點,和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應該不算過分吧?

「我把全部都給你。」張佳樂說,「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珍惜。」

「……會的。」

孫哲平低低地笑起來,冷硬的面容溫和三分,沉黑的眼睛更是亮得驚人。他連著張佳樂的手一同握住綻放的繡球花,握住粗糙的布料和一片冰冷,而後一點一點染上他的體溫。

他們在月光下燈火旁交換了一個親吻。

有著鹹澀又甜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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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央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