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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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被張佳樂一通電話叫出去的時候，孫哲平正在和文件奮鬥。

客廳地板並不是適合睡覺的地方，不過更克難的狀況都經歷過，孫哲平沒有把這點睡眠不足放在眼裡。從張佳樂那裡驅車回家，他簡單地梳洗過就繼續他的展覽大包，各種等著他審視的文件一次攤看來，看得他有點頭痛。

所以在接到張佳樂電話後，頭很大的人二話不說就去赴約。

「你也不問要去哪裡就來啊？」

「反正去哪都行。」

張佳樂的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又很努力地強行壓下。「那把你拿去賣掉好了，你身價這麼高，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孫哲平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如果賣得出去的話。」

「其實我也覺得賣不出去，你那麼兇。」

「過分了啊。」

張佳樂笑嘻嘻地抓抓頭，這才老實告訴他：「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有件事想問你。」

孫哲平點頭。

因為不算是正餐時間，他們找的是一家蛋糕店，以蛋糕和鬆餅之類的甜食為主，不過也有不少鹹食和炸物。孫哲平從中選了麵包和一杯咖啡，張佳樂則點了甜點和飲料。

蛋糕是從冷藏櫃裡拿出來的，比所有點心都還要早送上來。巴掌大小的巧克力蛋糕一塊就要一百多，饒是張佳樂懂得精品背後的成本也忍不住咋舌，尤其他一看就知道這有偷工減料。

對比現烤現做內餡豐富的麵包，蛋糕簡直就是失敗品。

「失策。」張佳樂的臉整個垮下來，「早知道我就不點甜的了。」

「不然再點一份？」

「不要，我不想讓這種店賺雙倍的錢。」張佳樂磨了磨牙，「你信不信我可以弄得比他好上一百萬倍，甜的不甜的任君挑選。」

孫哲平自然是相信的。「那我的給你吃？」

張佳樂眨眨眼睛，「一口。」

原本想要整個給人的孫哲平愣了愣，但也不反對。他用乾淨的手拿起用竹籤固定的一小份麵包湊到張佳樂的嘴邊，被投餵的人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他們這裡才張口。

孫哲平便把麵包送進他的嘴裡。

「還行。」張佳樂評價：「但我也可以更好。」

「你已經更好了。」孫哲平用餐巾紙幫他擦掉不自知的醬料，「三明治，記得嗎？」

張佳樂恍然，手遮著嘴巴悄悄壓低聲音：「那是我隨便做的耶。難怪這裡生意的這麼糟。」

孫哲平一愣，忍不住笑：「所以快倒了吧。」

「你小聲一點啦！」

「這不是實話嗎。」孫哲平又拿了被切成四等分的其中一份麵包，「張嘴。」

張佳樂的眼睛咕嚕咕嚕轉，乖乖地張開口，吃掉他其實根本嘗不出味道的食物。

滿腦子都是怦怦跳的心臟，誰還有心情去管到底吃到什麼。

「孫哲平。」張佳樂忽然喊他。「……在我之前，你有跟誰交往過嗎？」

孫哲平整個錯愕，「突然問這個幹嘛？」

張佳樂扶著吸管吸了口飲料，香精味道相當濃郁，「沒有，我只是忽然覺得你好像很會。」

「會？」

「就、知道要怎麼相處。」張佳樂用眼神示意那盤迅速解決了一半的麵包，「像它。」

不管是親吻還是餵食，孫哲平好像都很懂。

不過仔細想想，無論是在攝影棚還是更之前的在店裡的時候，當他甚至還沒意識到這一切時，孫哲平好像就一直很遊刃有餘。

張佳樂有點困惑，他算是在沒自覺的情況下一直被撩嗎？

還是孫哲平是天然撩啊？

「我只是想到就做而已。」孫哲平思考了半天才理解他的意思，「你是我第一個交往的人。」

「怎麼可能？」張佳樂震驚到提高音量，「你看起來就是老手哦？」

孫哲平實在不知道這算是褒還是貶。姑且當作稱讚好了。「但我跟你一樣。」

張佳樂撇撇嘴，「你又知道我了。」

「你這樣說誰不知道。」孫哲平有點好笑，「你很介意？」

「也、也不是。」張佳樂咬著下唇想了想，「只是我、我──我不太會。」

他不太會主動和孫哲平用戀人的方式相處。

在面對孫哲平的時候，張佳樂會有強烈地想碰觸他的慾望，但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總覺得存在若有似無的尷尬，好不容易恢復正常，偏偏又像是之前的相處方式。

孫哲平卻問他：「之前不好嗎？」

「但我們是在、在談戀愛吧？」張佳樂不是很懂，「那不是應該不一樣嗎？」

「我是覺得舒服就好，什麼樣子都無所謂。」孫哲平想了想，「兩個新手說穿了就是且戰且走，你不高興了就說一聲，想要我做什麼也講出來，只要這樣不就好了嗎？」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好像這不是什麼必須煩惱的事情。

不過對孫哲平而言確實如此。

「是這樣嗎？」

「大概是吧。反正我們覺得是就好。」孫哲平雙手抱胸，「你想太多了。」

「唔……」張佳樂摸摸鼻子，慢慢地笑起來，「那好吧。」

他的笑容帶著幾分乖巧，桃花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玻璃杯在陽光像折射出來的亮光。

孫哲平也跟著笑，帶著一點點的無奈。

「所以你就是來說這個的？」

「哦，這倒不是。」張佳樂拿出手機滑開螢幕戳戳點點，「這個是你底下的人寄給我的對吧？」

「我看。」

孫哲平接過手機，發現那是一封電子郵件。

【委託詢問】展覽LOGO設計與平面圖片設計

百花繚亂先生／小姐您好，我們在網路上看到您的作品集，對您設計的……

信件往下的內容孫哲平早就看過，那還是他手下的人草擬過交給他確認的，從他開始辦展覽就一直使用這一套模版。比起信件，他更意外的是張佳樂有收到。

「你不是展覽者嗎。」張佳樂一臉奇怪，「你怎麼不知道？」

「這部分不太需要我經手。」

孫哲平大致講解了他們底下的分工。就外包設計的部分，一直都是由負責這塊的助理去找幾個適合的設計師讓孫哲平先初步確認，獲得他的同意後再依照他做出的排行一一邀約。呈報給他的資料雖然會寫設計師的名字，不過孫哲平向來看過就忘，除非最終定案，不然他根本不會知道具體找了誰。

況且他這幾個禮拜根本是蠟燭兩頭燒，自然更不容易記得。

張佳樂偏偏頭，「你們是這樣作業哦？」

「對。」雖然不清楚其他工作團隊是怎麼做，但孫哲平一直都這樣。「你有興趣？」

「算是有吧。」張佳樂眨眨眼睛，「不過我想先問為什麼是這個時候在找人。我記得你後有說展覽訂在明年十月到十二月，這個時候才找應該有點晚吧？」

雖然沒有辦過展覽的經驗，不過張佳樂在大學的時候跑過好幾個活動，多少有點概念。

孫哲平也點頭，「原本是這樣，不過當初敲定的設計師前陣子爆出抄襲醜聞，不管我手上的東西是不是他的真材實料我都不想用。」

「這就是你最近展覽在忙的事情？」

「一部分。」孫哲平喝了口冰涼的咖啡，三合一的味道讓他下意識挑眉，「還有在打造成我方損失的補償訴訟。不過這部分就都是律師跟助理跟進的。」

張佳樂哇了聲：「你還在打官司啊？」

「他造成了多少麻煩。」孫哲平忍不住皺眉，「況且律師養在那邊就是要用的。」

「酷。」

孫哲平忍不住笑。「你有興趣有時間再看看要不要接，價格好商量，但不想要就算了。」

「接啊，為什麼不接。」張佳樂笑瞇瞇地，「感覺就很好玩。」

而且他也想離他近一點。更近一點。

他希望自己都能比再之前還要了解孫哲平的事情。

「你不覺得跟我們認識的時候很像嗎，你就是找我來委託──」張佳樂伸手比畫，邊說邊笑：「如果你想要，這次我真的可以弄出水彩效果了。」

那個委託對孫哲平而言還真有點黑歷史的意味在，不過如果沒有這段經過，他說不定到現在還拿不到張佳樂的微信號碼。

孫哲平由衷地感謝當時的自己想不開跑去訂做了一塊蛋糕。

「如果你願意，那當然好。」孫哲平至今還是很喜歡張佳樂全掛在牆上的全開圖畫，「你當時花了多久才把那張百花畫好的？」

張佳樂想了想，「因為是斷斷續續畫的，可能加起來兩、三個月吧。大概。」

不過實際上，那張畫從開始到結束花了他將近半年。張佳樂還記得那是他的店剛起步的時候動工的，雖然生意沒有到很好，但有很多雜事要處理，所以也說不上清閒。

他的店叫做百花，張佳樂也認識一百種花，就真的把自己知道的通通畫在紙上。

隨著花朵在白紙上慢慢地綻放，蒞臨的客人也一天天增加，然後在盛極的時候遇到了幫他一把的孫哲平，意外吸引了他的目光。

兜兜轉轉，總會遇得上。

「費時那麼久，你不想畫就不用畫了。」孫哲平二話不說，「我看牆上那幅就好。」

「之前也是因為我技巧沒有到那麼好，但現在畫應該不用那麼久。」張佳樂說著又忍不住笑，「一般的委託人不是都一副有錢就是大爺的樣子嗎，怎麼你蛋糕讓我決定，現在設計圖也是輕易就放棄？」

孫哲平理所當然：「你畫得都好，不需要執著這些。」

他打從心底覺得，只要出自張佳樂的一切都很好。

孫哲平喜歡張佳樂描繪盛放的花瓣，有流暢自然的光澤和花朵獨特的韻味，還有每一朵花各自的特別之處。那是只有繪畫能夠呈現出來的模樣，不同於相片本身。

他是真的喜歡他的畫，還有他。

「不過想想很不公平欸。」張佳樂的手指輕快地點著桌面，和嘴上的抱怨是截然不同的情緒，「你看，就算是呈現出一樣的畫面，我一畫可能就要一、兩個月，你來就是快門按幾下。怎麼畫圖跟拍照就差那麼多？」

孫哲平隔著桌子把靈巧的手握在掌心，摩娑第一次見面時留下紅色印子的掌心。

「倒也未必。」孫哲平說：「你只要有畫面，想畫就可以畫出來，但如果沒有找到東西本身，我快門再怎麼按也按不出來。」

張佳樂鼓了鼓臉頰，「好像也是。」

但不管是哪一種，只是要自己喜歡的就好。

就像他回頭找來的很多孫哲平的作品，還有他眼前的這個人。